我有一位遠(yuǎn)親,算起來應(yīng)該叫我姑母,今年夏天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
那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個頭不高,又黑又瘦,看人的時候目光能夠頃刻立起來,好像春天到來時的北冰洋上,那些隱藏在深深海水里異軍突起的巨大冰塊。實話說,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家境是很不幸的,父母智障,家境貧窮,所有的生活來源都依靠年邁的爺爺奶奶。作為遠(yuǎn)親,按說該對他有份憐憫體恤之心,可這個少年的所作所為,又讓人齒冷。從十二歲開始,他就四處為非作歹,今天用磚頭砸死鄰家的雞,明天又拿著水果刀刺傷無辜的小孩兒。十四歲那年,好不容易熬到小學(xué)畢業(yè),他堅決不再上學(xué)。在爺爺奶奶無奈的目光中,拎著幾件衣服從鄉(xiāng)村來到縣城,在洗車店當(dāng)小工,去酒店端盤子,所有工作干不了幾個月都會被老板以各種理由炒掉。
春天的時候,他在一家打工的飯館和顧客爭吵了起來,拎起一把椅子打傷了對方的胳膊,派出所介入后,男孩兒的爺爺奶奶找到我。
好在只是皮肉傷,所以,我托了幾個熟人,這個孩子被放了出來。怕他繼續(xù)惹事,我特意在單位請了半天假載他回家。
剛一上車,少年大喇喇地上下打量一番,對車子開始評頭論足,張口閉口都是我哥們兒那車怎樣怎樣。見我不搭理他,又開始擺弄手機,不時電話來去,一會兒老大,一會兒哥們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霸氣側(cè)漏的江湖大佬。
到了家,年邁的爺爺奶奶顫巍巍地迎上來,少年粗魯?shù)匾涣酶觳玻?ldquo;給錢,我要去網(wǎng)吧。”
爺爺奶奶無奈地對視兩眼,掏出十塊錢遞過去,他風(fēng)一樣就跑掉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委婉地勸說二老不該給他錢,須發(fā)皆白的爺爺長嘆一聲:“如果不給,怕是他又要造反了。”
我這才知道,因為爺爺奶奶不給錢,那個少年已經(jīng)動手打過他們幾次。
在兩個老人的千恩萬謝中,我心緒復(fù)雜地離開了那個村莊。路過村口的網(wǎng)吧時,默默覷了一眼,滿屋子都是十六七歲染著黃頭發(fā)、叼著煙卷的桀驁少年,我那位遠(yuǎn)親,滿口粗言穢語,正在一個大型網(wǎng)游里廝殺。
很多人將孩子比喻成樹木,肥沃曠野和貧瘠灘涂的成長環(huán)境怎可同日而語,可我總覺得,那些攜帶悲劇因子一路走來的少年身上,更大區(qū)別還不是成長環(huán)境,而是一些司空見慣的標(biāo)簽和志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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