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深化改革的最大共識基礎，是法治化

問：三中全會提出，司法管轄與行政區(qū)劃適當分離。這一改革方向有利于司法獨立嗎？

答：它的主要目的是避免在某些案件中特定的地方干擾。比如法院審理一個縣里重大的案件，如果縣法院審理，就容易受到縣里方方面面的干擾、“打招呼”。讓別的縣的法院來審，就減輕了地方干擾。目前，是由高級人民法院或者最高人民法院來指定異地審理。而將來，這一權力將有下放的趨勢。

問：也有人認為，“同級人大能任免法官，還是換湯不換藥”。您如何看待？

答：在法院、檢察院的“人財物統(tǒng)管”里，人是第一位的，但是人怎么統(tǒng)管？現(xiàn)有的憲法規(guī)定，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中國的根本政治制度，一府兩院由人大產(chǎn)生、受人大監(jiān)督。如果法院、檢察院的人員都由省級統(tǒng)管，那么市縣一級人大還要不要產(chǎn)生法院？如果完全繞開，這和現(xiàn)行憲法是有沖突的。所以具體怎么做，還面對著憲法上要解決的問題。三中全會也提出，要加強人大制度。

問：那么您認為這一問題該如何解決？

答：在我看來，不外乎兩種情形：第一種是修憲，將市縣法院、檢察院都統(tǒng)一改由省級人大常委會來任命；第二種是相對保守的做法，形式上，依然由各級人大任命各級法院、檢察院，實質(zhì)上，市縣人大對法院、檢察院不加干預。

前一種更加有實質(zhì)性，保證了制度改革和憲法原則的一致性，后一種不修憲的做法，可能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受到地方人大的依法抵制。

問：在現(xiàn)有憲法框架下，如果人不統(tǒng)管，還能實現(xiàn)“去地方化”的司法改革目標嗎？

答：有一種折中的方法：就是法官任命后，人事管理歸到省級，如果沒有明顯瀆職問題、特殊理由，不能由市縣級人大隨意免除法官職務。既做到任命權的落實，又沒有違憲。這一做法在歐美諸多國家都被采用。比如美國的州議會有很多權利，但州法院法官一旦任職后，在任期內(nèi)不能隨意被免職。

問：三中全會重提維護憲法權威，最近法學專家李步云教授又再指“憲法老虎有病，得治”，您怎么看？

答：這種重申，意義仍然重大?，F(xiàn)實中，無論是憲法實施的力度、法律法規(guī)的備案審查機制還是憲法權威的保障，都還需要進一步落實。有的地方法規(guī)和憲法不一致，如何建立日?？蛇\行的違憲審查機制，這是“讓憲法長出牙齒”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方面。歐美國家、韓國等亞洲國家設立了專門的憲法委員會或者憲法法院，在中國，怎么在人大制度下落實有效機制，讓憲法真正被激活，還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問：三中全會《決定》也提出逐步增加有地方立法權的較大的市數(shù)量，有人認為這是允許更多的自下而上嘗試，倒逼改革。對此，您怎么看？

答：從本質(zhì)上說，這是立法權進一步下放的重要做法。在中國快速城市化的過程中，人口規(guī)模、管理的復雜程度都迅速增加，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實際情況，賦予他們在全面深化改革中探索的權利非常必要。但地方的改革探索，又必須要和法治結合起來，要統(tǒng)一在憲法和法律之下。三中全會上找到的最大公約數(shù)，就是立法權的進一步扁平化。

這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建設的重要一環(huán)：一方面地方更多分權，一方面中央在統(tǒng)一做法上有更有效的機制，防止國家治理中的地方碎片化，進一步維護憲法權威。

問：您對未來的司法改革方向，有怎樣的期望？

答：全面深化改革最大的共識基礎，應該是法治化。無論是國家治理體系的建設，還是國家治理能力的現(xiàn)代化，法治化是基本的發(fā)展方向。在這框架下，怎么改、改革利益怎么合理調(diào)整、成果怎么保障，都應該以法治的方式來展開。

我認為，全面深化改革是一場馬拉松，靠的是耐力。而法治就是改革賴以持續(xù)的耐力。如果改革成果沒有用法治確定下來，改革的可持續(xù)性就難以保障，領跑的成果就難以保障。我最大的期望就是用法治穩(wěn)扎穩(wěn)打，讓我們的國家治理有更高質(zhì)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