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新中國成立60周年,也是中俄兩國建交60周年。中國人民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來,經過100多年前赴后繼的英勇斗爭,終于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于1949年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同時開辟了社會主義建設的美好前景。俄國人民同樣經過了長期艱苦卓絕的斗爭,終于在以列寧為首的布爾什維克黨的領導下取得了1917年偉大十月社會主義革命的勝利。在中國革命和建設的進程中,作為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蘇聯(lián)及其各族人民,對中國人民給予了巨大的支持和幫助。其間兩國關系雖然經歷了一些曲折,兩國內部也發(fā)生了不同情況的變化,但兩國人民之間的傳統(tǒng)友誼始終沒有中斷。這并不是偶然的。這是因為兩國人民有著相似的歷史命運和共同的美好理想。長期以來,無論兩國政府之間的關系如何,兩國人民特別是先進人士一直相互關心,相互聲援。從19世紀中葉俄國進步輿論對當時中國時局的反應可以充分看到這一點。
19世紀中葉是我國近代史上一個動蕩時期。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后,西方殖民主義者繼續(xù)加強對我國的侵略和掠奪,并變本加厲地向我國傾銷鴉片。為此,英、法殖民主義者于1856—1860年對我國發(fā)動了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企圖進一步擴大侵略權益。清政府為維持自己的統(tǒng)治,對外繼續(xù)妥協(xié)退讓,對內加重對人民的剝削與壓迫。清政府的腐敗無能使得國內社會和階級矛盾日趨加劇。人民不堪忍受,不得不揭竿而起。1851—1864年,爆發(fā)了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起義。這是我國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歷時最久的一次農民革命運動。它持續(xù)了14年,波及18個省,最后在國內外反動派的聯(lián)合圍剿下遭到失敗。
俄國社會對當時的中國時局相當關注。盡管總的來說掌握的材料不多,特別是缺乏第一手資料,但是俄國的各種報刊和有關的著述還是對中國時局作出了不少反應。它們的信息主要來自西方國家的一些著述和新聞報道,以及俄國來華的傳教士、外交官和旅行者等人提供的見聞和評論。當然,這些反應因各個報刊和撰稿人的政治傾向不同而各異。本文僅就俄國的進步輿論,特別是革命民主陣營的代表和先進的文化界人士,對當時中國時局的反應作一些介紹和評述。從這些反應可以看到,在一個半世紀以前,不管當時中俄兩國政府的關系怎樣,兩國人民的心是相連的。俄國人民對中國人民的命運和斗爭所表示的理解、同情和支持是應當長留史冊的。
一
俄國進步輿論嚴厲譴責了英國殖民主義者對中國的鴉片貿易,認為它不僅大量掠奪中國的財富,而且嚴重摧殘中國人的身心。
早在19世紀40年代下半期,俄國革命家、空想社會主義者米哈伊爾·瓦西里耶維奇·彼得拉舍夫斯基在其名著《俄語中的外來語袖珍詞典》的“鴉片”一詞的釋文中,先是引述了一位英國作家對他在君士坦丁堡見到的鴉片吸食者的描寫:“他們的行動病態(tài),語無倫次,精神委靡,雙目滯鈍,臉部表情古怪而嚇人。”然后接著寫道:“像這種情況在中國見到的更為過之而無不及。在那里,幾十萬人在受著鴉片的致命性毒害。……鴉片貿易將是英國在人類歷史的記載上永遠磨不掉的恥辱。在當今主持正義和人權的法庭嚴禁一個民族或國家覬覦另一個民族或國家的獨立主權的時代,一個在智力發(fā)展的階梯上站得比其他民族高的有教養(yǎng)而文明的民族,竟然手持武器,迫使一個外國政府允許它有對其整個民族進行肆意毒害和摧殘的權利,這豈不是既不可思議和令人吃驚,而又極其惡劣嗎?”在俄國革命民主派的機關刊物《現(xiàn)代人》雜志上,可以讀到不少憤怒譴責西方殖民主義者對中國進行武裝侵略和鴉片貿易的文章。例如,著名的革命民主派政論家弗拉基米爾·亞歷山大羅維奇·奧布魯切夫在他的《中國與歐洲》一文中寫道:“我們認為,鴉片貿易是一種不道德的行為。它是這個民族的奇恥大辱。……我們不能為之辯護,也不能對它寬恕。我們認為它的本質是赤裸裸的下流勾當。”
1854年,在圣彼得堡出版了A羅切夫的著作《關于英國的實情和關于它在全球擴張的傳聞》。該書面世后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大的反響。作者在書中對英國在中國、印度和加拿大推行的殖民主義政策,特別是對英國在中國的鴉片貿易和暴力行為進行了有力的揭露和強烈的抨擊。書中說:“在與中國的沖突中,英國毫不猶豫地選擇各種手段,不管它們是如何地殘酷無情和不可容忍??梢哉f,它從來沒有表演得如此地不加任何掩飾。” 需要指出的是,這位作者是自由派報紙《圣彼得堡新聞》和君主制度的喉舌《北方之蜂》報的撰稿人,不能稱得上是當時的進步人士??墒恰冬F(xiàn)代人》卻利用該書的影響來進行自己的革命宣傳。在1854年12月號和1855年1月號的雜志上,連續(xù)發(fā)表了兩篇評介該書的文章。書評肯定了作者對英國當局的揭露,同時強調指出:“鴉片貿易使中國每年失去大約100萬人口。英國人的目標是要在精神上摧殘和肉體上滅絕被它征服的民族,為此它不擇手段。作者(指羅切夫)對此感到義憤填膺。”
俄國著名的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伊萬·岡察洛夫在1852—1855年間曾以葉夫菲米·瓦西里耶維奇·波將金海軍上將的秘書身份乘坐《巴拉達號》戰(zhàn)艦考察了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好多個國家?;貒螅麑⒙猛疽娐剬懗闪艘徊坑斡?,先以報告文學形式在各雜志上發(fā)表,1858年成書出版。作者在上海目擊了英國通過鴉片貿易對中國進行的掠奪和殖民主義者在中國的橫行無忌,以及中國人民的反抗。作者懷著對中國人民的深切同情,記述了他親眼見到的情景。
岡察洛夫以憤慨的心情寫道:“鴉片奪走了中國人的茶葉、生絲、金屬、藥材、染料,榨干了中國人的血、汗、精力、才智和整個生命!英國人和美國人冷漠無情地攫取這一切,大發(fā)橫財,對已經開始沉寂下去的慣常的譴責不予理睬。聽著這種譴責他們毫不臉紅,而且互相推諉。……性好奴役他人的英國民族,把厚顏無恥視為英雄本色。只要能夠發(fā)財,管它傾銷的是什么,就是毒藥也在所不惜!”
岡察洛夫還對英國殖民主義者的傲慢無理進行了無情的痛斥,同時對中國人民受到的侮辱表示了深切的同情。他寫道:“整個來說,英國人對待中國人以及其他人民,特別是對受他們統(tǒng)治的屬國百姓,即使不是殘酷無情,也是專橫、粗暴、冷酷而又輕蔑的,使人看了就覺得痛心。他們不把這些人當作人看,而是當作一群供人驅使的牲畜。……他們從不掩飾對中國人的輕蔑。”接著他具體講述了一個名叫斯托克斯的英國軍官對中國人的傲慢行為:“有一次,我們和他一起散步。一個中國人在前面走著,由于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在他的身后,好長時間未能讓路。斯托克斯伸手揪住他的辮子,不客氣地把他拖向一旁。中國人先是一怔,接著面有慍色,卻強作笑臉,目送著我們。世上沒有任何一個民族比中國人更謙和、溫良、彬彬有禮的了。”
眾所周知,俄國偉大作家列夫·托爾斯泰也很關注中國。他曾多次提到他對中國歷史和文化的興趣,說他“對中國人民的特性及其生活方式一直懷著極大的尊敬”。1857年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發(fā)生時他正在西歐一些國家游歷。這是他第一次出國訪問。所到之處年輕的托爾斯泰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的很多陰暗面,從而開始對資本主義感到失望。他在以旅居瑞士時的見聞為基礎寫成的短篇小說《琉森》(Люцерн)(發(fā)表于1857年)中,在揭露資本主義的自私本性的同時,對當時英國軍隊在中國的暴行進行了譴責。他寫道:“英國人又殺死了1000個中國人,因為這些中國人不想花錢買任何東西。” 他在1857年4月30日的日記中也表示了對英國軍隊在中國的侵略的憤怒之情。他寫道:“(在報上)讀到了英國人在中國的極其惡劣的行為,便與一個英國老頭爭論起來。”
二
俄國進步輿論對英、法殖民主義者的侵略行為和清政府的腐敗無能進行了無情的揭露,對中國人民所受的苦難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19世紀50年代初至60年代初《現(xiàn)代人》雜志的領導人尼古拉·加夫里洛維奇·車爾尼雪夫斯基嚴正地譴責了英法聯(lián)軍對中國發(fā)動的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他在1860年3月號的《現(xiàn)代人》雜志上發(fā)表的一篇《政治評論》中寫道:“渤海的沖突觸及到了英國人的自尊性。他們無法忍受,便組織了遠征軍,進入了戰(zhàn)爭,雖然自己感到,戰(zhàn)爭是不道德的和破壞性的……而中國人在戰(zhàn)爭中是無辜的。”10 車爾尼雪夫斯基在文章中援引了一大段英國下議院議員布賴特在討論給遠征中國的軍隊撥款時的發(fā)言。布賴特說: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是“所有可能發(fā)生的事件中最不道德的事件”,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則是英國人用借口和挑釁挑起的“一個欺騙”,而第三次戰(zhàn)爭(指1859年發(fā)生的那次戰(zhàn)爭)也是“不道德的和罪惡的行動”。當然,布賴特只是站在激進反對派的立場對政府提出批評,并不是出于對中國人的同情與支持??墒擒嚑柲嵫┓蛩够鶇s利用他的言論來發(fā)表自己不能直接說出來的看法。我們知道,在沙皇政府嚴厲的書報審查制度下,這種做法是車爾尼雪夫斯基經常使用的。
車爾尼雪夫斯基對法國殖民軍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對中國的侵略行為也進行了同樣的揭露和批判。他在1862年2月號的《現(xiàn)代人》上發(fā)表的《政治評論》中談到了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法國遠征軍司令蒙托邦將軍。眾所周知,蒙托邦是掠奪和焚毀圓明園的罪魁禍首,后因侵略中國有功,被拿破侖授予“八里橋伯爵”稱號。車爾尼雪夫斯基寫道:“這位將軍是一個庸才,但他在指揮對中國的遠征中大發(fā)橫財。……據說,將軍在中國搶走了價值200萬法郎的財寶,而將其中價值10多萬法郎的財寶占為己有。”
俄國進步輿論真實報道了中國官場的落后腐敗和中國勞動人民所受的苦難,認為這是導致太平天國起義的主要原因。
上面提到的奧布魯切夫寫的《中國與歐洲》一文中指出:饑寒交迫的中國人“經常倒斃在大路上。而官吏們對這種現(xiàn)象根本無動于衷??梢哉f,人的生命沒有一個地方像在中國那樣不值分文。即使是在比較好的年成,大多數人民還要靠吃野狗、死驢和老鼠肉度日”。作者還把中國的腳夫和俄國的纖夫類比。他寫道:“旅行者對中國腳夫們的力氣感到吃驚。如果和我們的纖夫相比,那么他們所承受的痛苦顯得更為深重。”1857年《現(xiàn)代人》發(fā)表的一篇題為《傳教士古克筆下的中華帝國》的文章中指出:“中國窮人的數量很大……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看到像在這個帝國那樣有如此人口眾多的貧民階層……這或許就是中國革命迅速發(fā)展的原因。它正在中國不斷蔓延,并且在人民群眾中找到了越來越多的支持。”
《俄國言論》雜志在1861年1月號發(fā)表的一篇時評中寫道:中國官場的“專橫、欺騙和行政禮儀的虛偽達到了極端鄙俗可惡的程度” ?!抖韲哉摗愤€把中國皇帝與羅馬教皇相比:“他們兩者都維護舊時的習俗,而這在現(xiàn)今秩序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們兩者都認為自己比世界上所有統(tǒng)治者還要強大。……庇護九世和咸豐都不能容忍新事物。他們根據自己的想象立法,既不承認時代的要求,也不接受被統(tǒng)治人民的合理愿望。”“中華帝國如此迅速地潰敗的主要原因在于它的統(tǒng)治本質。一般來說,東方的政權是建立在宗教無為主義的基礎之上的,在人民的生活中沒有很深的基礎。它可以很快地崛起,也可以瞬刻間崩潰。”
《俄國言論》在抨擊中國政府的同時,對中國人民寄予了深厚的同情:中國皇帝和他的近臣們“只有一個愿望,只要北京保全和平安,便意味著整個帝國太平無事。即使其他城市遭到進攻,成千上萬的百姓犧牲,他們也漠不關心,只要不碰著他們” 。英國《泰晤士報》曾為英法聯(lián)軍發(fā)動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辯護說:“我們進攻中國不僅是為了被侮辱了的人權,而且還是為了給謀殺復仇。”對于這種妄言,《俄國言論》反詰道:“你們是在懲罰誰?顯然是可憐的士兵和無辜的百姓,而負有責任的政府卻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北京。無論是咸豐帝,或是他的近臣,都聽不到落在大沽炮臺的槍炮聲,也見不到陣亡的數千不幸的士兵。”
三
俄國進步輿論和先進人士對中國農民運動表示了熱烈的支持,同時希望并號召俄國農民也能同樣揭竿而起。
在1858年的《現(xiàn)代人》上,發(fā)表了俄國著名東方學家伊里亞·尼古拉耶維奇·別列津的題為《中國與歐洲的關系》的文章。文章以大量的篇幅正面介紹了太平天國的各種文稿和傳單。在這些文件中起義領導人洪秀全號召農民堅強勇敢、團結一致、不惜犧牲地起來斗爭。起義組織者向農民發(fā)出了如下的戰(zhàn)斗號召:“你們還要沉默多久?”“為什么你們不勇敢地投入戰(zhàn)斗并凱旋?”“如果你不參加起義,那么你把自己算作什么人民?”“讓所有的人都拿起鋼刀和利劍,殺死所有的妖魔鬼怪!” 文章在介紹了太平天國的文件、傳單和口號以后,開始分析為什么起義具有如此大的規(guī)模。在作者看來,原因在于“中國的改革者在自己的學說中加進了共產主義的教義。因為大多數人民是窮人,所以造反派很容易得到群眾的支持。這些群眾,不會失去什么,但有可能贏得很多”
值得注意的是《現(xiàn)代人》雜志發(fā)表別列津這篇文章的政治意圖。太平天國的革命文告和戰(zhàn)斗口號,與當時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所散發(fā)的號召農民起義的秘密傳單的內容是相互呼應的,而后者是不能在雜志上公開談論的。所以,《現(xiàn)代人》在介紹太平天國運動的同時,也利用它來進行了自己的革命鼓動 。
19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初,俄國革命民主派的領軍人物車爾尼雪夫斯基對太平天國運動給予了很大的關注和支持。沙皇政府深恐這一運動的影響加劇俄國農民的斗爭,因而千方百計地封鎖有關的消息??墒擒嚑柲嵫┓蛩够鶇s認為這一偉大事件必須讓俄國人民知道。他在1856年第8期《現(xiàn)代人》上發(fā)表了《中國革命之解釋》一文。從文章的題目就可以看出作者的立場。文章相當詳盡地介紹了運動初期的情況。他寫道:“從1850年10月至1853年3月,太平軍輾戰(zhàn)各地,經常擊潰朝廷的軍隊,占領一個個城市,但是沒有固定的地盤。他們從南到北,經過廣西、湖南、湖北,于1853年3月19日在南京這個南方的都城,殺死了兩萬守城官兵。從此他們有了自己的地盤,包括中國中部地區(qū)的湖南、湖北、江西、安徽,并一直占領至今。占領鎮(zhèn)江是他們得以控制大運河,同時也自然地控制了長江流域幾百英里的地方。除南京外,武昌這個中國最大的城市也掌握在起義者的手中。”盡管缺乏第一手資料,但作者關于太平軍最初的進軍路線和運動迅速發(fā)展的描述基本上是正確的。
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起義的原因是“旱災、役病、地震、戰(zhàn)火、掠奪——一句話,所有由自然或社會原因引起的災難”。作者還強調指出:“盡管由滿人主宰的政府從未在中國受到歡迎,但是與英國不幸的戰(zhàn)爭則是引發(fā)暴亂和騷動的重要原因。” 在文章中,車爾尼雪夫斯基稱太平軍領導人洪秀全為“按照信念行動”的人,懷著“復興中國的希望”,并確信起義必將取得勝利。作者寫道:“如果太平軍確實是為獨立而戰(zhàn),那么他們一定會成功。……起義者的有利因素,一是他們的初戰(zhàn)告捷,二是滿人的殘酷統(tǒng)治。” 車爾尼雪夫斯基堅決反對資本主義列強對中國革命的干涉,并且特別警告沙俄政府:不許干涉中國!
半年以后,在1857年第2期《現(xiàn)代人》上,車爾尼雪夫斯基還發(fā)表了一篇關于明末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的文章。他主要通過俄國在北京的傳教士提供的材料來分析這次農民運動。他寫道:“明朝的末代皇帝是崇禎。他在位近17年,此后就發(fā)生了決定性的變革;這一變革結束了他的統(tǒng)治,也結束了他的生命。明朝滅亡的原因是崇禎過分輕信周圍的寵臣,同時也由于被他們所壓迫的人民的苦難。”
一些俄國學者正確地指出,車爾尼雪夫斯基對中國農民戰(zhàn)爭的關注是與他準備在俄國發(fā)動農民革命運動聯(lián)系在一起的。
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戰(zhàn)友,革命民主主義政論家尼古拉·瓦西里耶維奇·舍爾古諾夫在1865年寫的一篇長文《中國的文明》中指出,中國人民由于深受專制制度壓迫和沉重稅收負擔以及缺乏自由而不得不起來反抗。他在文章中敘述了太平天國起義的進程,同時指出:這一運動“顯示了一種生命之光。它如果不是現(xiàn)在,那么是在或遲或早的不遠的將來,將指明國內取得成功的改造的一條真正的道路。這是拉塞爾勛爵,或是熱布中校都無法指出的道路。他們只會訓練中國皇帝的士兵按歐洲方式進行操練和射擊”。
舍爾古諾夫在文中揭露了歐洲殖民者的真面目。他寫道:“歐洲說,須要結束舊的中國,并使它開始新的生活,但是歐洲同時又進行反對太平軍的戰(zhàn)爭并支持舊中國政府。這個政府已經明顯地無力在國內建設良好的制度。歐洲說,中國人自己無法蘇醒并依靠自身力量獲得新生,但是歐洲同時又反對人民意志和利益的代表太平軍。”
由亞歷山大·伊萬諾維奇·赫爾岑和尼古拉·普拉托諾維奇·奧格廖夫主辦的俄國革命民主派的國外刊物《鐘聲》報,主要關注的是俄國問題。但是我們也可以在它的版面上讀到某些有關中國時局的反應。赫爾岑在1859年4月的一期《鐘聲》上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談到英國的殖民侵略時憤怒地寫道:“公正地說,我不理解,為什么中國和波斯可以被不受懲罰地受到欺凌。” 一年多以后,赫爾岑在另一篇文章中寫道:“如果中國內部搏動起活生生的力量,而它們又是團結一致和健康有力,那么它們早就該把貪官污吏一掃而光了。”赫爾岑不僅把中國的希望寄托在中國人民身上,而且對中國復興的前景充滿信心。他在1862年11月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說:“面對著太平洋,不能說一個小時以后它不會涌起驚濤駭浪,同樣也不能說像中國或是日本那樣的國家會永遠繼續(xù)閉關自守的生活方式。保不準在什么時候,一小塊酵母會掉進千百萬沉睡的人群之中,催醒他們走向新的生活。”
太平天國運動在烏克蘭族的偉大詩人塔拉斯·格里哥里耶維奇·舍甫琴科的日記中也有所反映。1857年,他從流放地回來的船上,偶然讀到了一篇關于太平天國起義的文章,然后在自己的日記中寫道:“在船長室的地板上我撿到一張揉皺了的舊報紙,是老相識《俄國殘疾人報》。由于閑著無事,便讀起了上面的一篇小品文。文中談到中國的造反者,談到他們的領袖洪(秀全)在進攻南京前的講話。講話的開頭是:‘上帝與我們同在。魔鬼們能把我們怎么樣?這些長得肥肥的官老爺都是供屠宰的牲口,只配給我們的天父——至高無上的領袖和唯一的真神作祭品。’……”緊接著舍甫琴科寫道:“什么時候能夠對俄國的大貴族大聲地說出同樣的話呢?”32 顯然,詩人是把中俄兩國受壓迫農民的命運緊緊地聯(lián)系起來了。
四
俄國先進人士在譴責西方殖民者對中國的侵略和對太平天國運動熱情支持的同時,也批判了西方學者宣揚的種族主義思想,并對中國的古老文明和悠久歷史作了高度的評價與贊揚。
大概從19世紀初期開始,在歐洲盛行一種種族主義理論。這種理論認為,人們在遺傳上的體質特征與性格、智力和文化之間有著一種因果關系,因此一些種族天生就比其他種族優(yōu)越。隨著殖民主義的擴張,這種思潮不斷泛濫,并且為殖民主義提供了理論根據。俄國進步輿論認為,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種文明都是平等的,都有其獨立存在的權利。俄國進步輿論在批判種族主義和譴責西方殖民者對中國侵略的同時,對中國悠久的歷史和文明表示了高度的尊重和贊揚。
早在19世紀40年代,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的鼻祖維薩利昂·格里哥里耶維奇·別林斯基就在一篇書評中指出:“我們尊敬的作者認為,鑒于中國和印度是兩個完全孤立發(fā)展的國家,因此它們不可能也不應該在世界歷史上有一席之地。對于這樣的觀點,我們絕對不能茍同。……難道像中國這樣偉大的國家,可以被歷史所無視而不與它建立任何關系嗎?”
車爾尼雪夫斯基對種族主義思想進行了嚴厲的批判。他認為,黃種人和白種人都是同樣的人種。他們的所有外表特征都不是本質的,與他們的智慧和性格沒有任何聯(lián)系。他在《論種族》一文中寫道:“無論如何不能認為,白種人和黃種人是兩個不同起源的人種。中國人和我們都來自同一群祖先。他們不是一類特殊的人,而是與我們同一類的人。……我們從中國人那里看到的各種特點,并非中國人所獨有,而是人們在這個歷史與社會狀態(tài)下所共同具有的品質。”車爾尼雪夫斯基特別贊賞中國人的勤勞。他說:“中國人非常熱愛勞動,并且很容易滿足。這是他們普遍的性格。他們的先人很早就過著定居的生活,以自己的勞動為生,不依靠掠奪。他們深受壓迫,并且相當貧窮。”
在談到中國的歷史時,車爾尼雪夫斯基指出:“中國歷史與任何一個民族的歷史在同樣的狀態(tài)下具有同樣的特征。” 他在另一篇文章中表示堅決反對當時一些史學家所謂的中國歷史“停滯不前”論。他說:“這是一種謬見。中國的生活從來沒有停滯過,正如歐洲和其他的國家一樣。”“翻開中國歷史,算一下在這段時間里中國遭受了多少次外族入侵。中國歷史不是停滯不前,而是因外族入侵而使得一系列的文明遭到破壞。在每次破壞以后,中國人都復興了過來,或是恢復到原先的水平,或是超過它。”
車爾尼雪夫斯基對中國古老的文明作了高度的評價與贊揚。他寫道:“近代歐洲開始認識中國的時候,它可能從中國人那里引進的不是某些看得見的發(fā)明,而是他們對于一般概念與習俗的經驗和教導,好像曾經從古希臘和羅馬引進的那樣。在17世紀,甚至直到18世紀的第三個四分之一時,有相當的根據顯示:歐洲人應當成為中國人的學生。作為例子,只要舉出萊布尼茨和伏爾泰就足夠了。在他們所寫的不少文章中,洋溢著對中國文明恭敬和近乎崇拜的感情。”接著車爾尼雪夫斯基問道:“中國文化中什么東西吸引著像萊布尼茨和伏爾泰這樣的人呢?”他回答說:“萊布尼茨主要對中國書面語言強有力的邏輯性為之神往;而伏爾泰則主要欽佩中國人的理性,認為中國人在評估事物和各種關系時是根據他們是否適宜和有利,而不是按照繁瑣哲學或是唯心主義的準則。”
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偉大的中國文明將對全人類文明的發(fā)展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他滿懷深情地寫道:“毫無疑問,中國民族很快將在歐洲的制度、習俗和概念的影響下開始改造自己的生活。但是,是否同樣也可以確信,歐洲也將以受到中國文明的強大影響作為交換呢?當一個有著比今天所有的文明民族的人數總和還要多的民族參與到創(chuàng)建人類生活中來的時候,那么,按照自然規(guī)律,可以期待這個工作會進行得更富有成效。中國人將成為歐洲人有益的合作者,像在歐洲一個民族的工作永遠對其他民族的進步有益一樣。這將是一種為建立服務于今日歐洲文明的發(fā)展的新的文明而進行的新的工作。”
我們高興地看到,將近一個半世紀前,俄國偉大的革命民主主義思想家的預言,今天已經成為現(xiàn)實。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和具有本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進展,偉大而悠久的中華文明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和與其他各個文明的相互交流不斷擴大,而中華文明本身也因從包括俄羅斯民族在內的世界各民族文明中吸取有益的養(yǎng)分而得到不斷的豐富與發(fā)展。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