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進文化自信自強,鑄就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是黨的二十大明確提出的任務目標。中國共產黨一百余年的奮斗征程,就是文化自覺、文化自信和歷史自覺、歷史自信不斷熔鑄、愈發(fā)堅定的歷史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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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也正名乎”:文化自覺到文化自信
《論語》記載了孔子與子路關于治國之道的一段對話。子路問:“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回答:“必也正名乎!”他進而解釋了背后的深刻道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可見,治國理政的關鍵在于正名,正名本身就是一種自信。名分不正,則言說不順,進而事業(yè)推進不力,歷史上諸多改革走向夭折甚至改革者自身身敗名裂的事實足以說明,那種“多做少說”“只做不說”只能一時權宜,終究不可持續(xù)。改革事業(yè)不能推進,改革事功不得彰顯,正向引導的激勵機制就難以確立,反向懲戒的約束機制更無從談起,民眾只能手足無措。
站在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角度來思考和解讀孔子關于“正名”的論述,可以為我們理解黨的十八大以來的歷史性變革、歷史性成就帶來新的啟示。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加強黨的全面領導并堅持自我革命,國家面貌煥然一新。特別是沿著文化自覺的道路進一步提出文化自信,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二個結合即“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這既是一次重要的思想解放,也是通過回溯歷史、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來增強中華民族向心力和凝聚力的里程碑式論斷。
十余年前的一次講座中,哲學家俞吾金先生曾引喻妙論文化自覺。譬如一個人住在三樓,他每天從三樓下到一樓、從一樓走回三樓,工作、生活,這條路走了數十年,習以為常,不覺有異。直到一天被人問及:從一樓到三樓有多少級臺階?他方才認真數了一下。俞先生這“多少級臺階”之問,不啻為醍醐灌頂的一聲提示,引導行路的人們去回首來時路,去追念曾經的艱苦卓絕、苦難輝煌,去傳承厚重的文化傳統(tǒng)、內在精神,去凝練寶貴的成功經驗。堅定文化自信,從對歷史的叩問沉思中傳承本民族優(yōu)秀的文化基因并生成歷史自覺,是中國共產黨這樣一個百年大黨歷久彌新、生機勃勃的重要法寶,也是解碼“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為什么具有歷史必然性的一把鑰匙。
返本開新: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底蘊
現代,首先是一個具有濃厚時間韻味的概念,有著顯而易見的歷史分期意義。據著名學者哈貝馬斯考證,“現代”(modernus)一詞最早出現在公元5世紀,它把已經皈依基督教的現代社會與仍然屬于“異教”的羅馬社會區(qū)別開來。自從那時起,“現代”一詞就有意識地強調古今之間的斷裂,用于表達一種新的時間意識?,F代世界與古代世界之間的對立,在于前者是徹底面向未來的。
如果說17世紀是現代社會結構的起源,18世紀是現代化進程在西歐的擴散和西方核心地域社會的現代轉型,那么19世紀則是全球化展開和經濟自由主義風行背景下的現代化拓展,同時這也是現代社會結構發(fā)生異化、弊病開始呈現的時期。它導致了對現代社會組織藍圖的再評價,一種力圖完善乃至超越傳統(tǒng)的現代化模式的想象和嘗試日益強烈,馬克思主義正是這種替代性方案的代表。
傳統(tǒng)的現代化模式有其無法擺脫的矛盾,也正由于這種內在矛盾性的不斷擴展,使得人們對現代性的描述越發(fā)顯得“不夠全面”,許多學者因而明確提出了現代性的多副面孔和多種表達。馬克思早已洞察到現代性變動不居的特質:“資產階級除非對生產工具,從而對生產關系,從而對全部社會關系不斷地進行革命,就不能生存下去……生產的不斷變革,一切社會狀況不停的動蕩,永遠的不安定和變動,這就是資產階級時代不同于過去一切時代的地方。”21世紀以來人類文明在現代化歷史進程中取得巨大進步的同時,也不斷遭遇資本邏輯之下傳統(tǒng)現代化模式帶來的同樣巨大的風險挑戰(zhàn),折射了馬克思在180余年前對現代化命運的深刻憂慮。
實現現代化,同樣是中國共產黨人一以貫之的奮斗目標。新中國成立前夕,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主席談到了“兩個轉變”:由農業(yè)國轉變?yōu)楣I(yè)國、由新民主主義國家轉變?yōu)樯鐣髁x國家。這是一個即將全面執(zhí)政的大國大黨領袖的鄭重宣誓,也是一個以為民族謀復興、為人民謀幸福為初心使命的大國大黨自覺承繼1840年以來的歷代仁人志士念茲在茲的工業(yè)化、現代化的使命夢想,立志堅定推進現代化歷史進程并賦予其新的社會主義本質內涵以實現民族復興的宏偉目標。
從1956年毛澤東同志在黨的八大前后提出把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實際進行“第二次結合”“走自己的路”,到改革開放伊始鄧小平同志提出“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我國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再到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兩個結合”,黨對于中國式現代化理論與道路的認識更加深刻、意志更加堅定。從黨的十九大報告界定新時代“三個意味著”時落腳于“拓展了發(fā)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fā)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到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和系統(tǒng)闡釋中國式現代化的特征要求、使命任務,黨對于克服傳統(tǒng)現代化模式的弊病,處理好傳統(tǒng)與現代、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之間關系的把握更加準確。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文明思想結晶的集中體現,是中華文明永葆活力的精神支點,是中華文明屹立于世界之林的顯著標識。體現于中國式現代化的五個重要特征之中,則是由人口規(guī)模巨大這一自然元素出發(fā),以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的和合文化,妥善處理人與自我的關系(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xié)調)、人與他人的關系(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中國與世界的關系(走和平發(fā)展道路),進而返本開新、推陳出新地走出一條不同于西方傳統(tǒng)現代化模式的全新道路。
舊邦新命: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
文化與文明這兩個概念有所不同。國學大師錢穆先生的看法是,文明偏在外,屬物質方面。文化偏在內,屬精神方面。文明可經由媒介在不同客體之間相互傳播,而文化則必須由群體內部精神累積方得以產生。
大儒梁漱溟先生用廣土眾民、偌大民族之同化融合、歷史長久、幾乎沒有宗教的人生、重視家族制度、道德氣氛特別重等14個特征,來概括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他認為這種文化傾向于向內用力,凡事求諸己,強調內省,注重“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其身正,不令而行”,無論是自身的修養(yǎng)還是社稷的安危,最終都歸到個人德行的培訓上,要“內圣開外王”。中國傳統(tǒng)社會自然也有經濟上的、物質生產的壓力,要有對抗外侮的壓力,也要有平衡內部各種勢力和消弭潛在矛盾的壓力,此所謂“養(yǎng)”“保”“安”的三大問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困境在于其“早熟”,生產未經發(fā)展、物質尚不富足之時就進入了百家爭鳴的學術繁榮期,就已經有眾多的學派洞明世事,進而從物的世界進入人的世界,不注重物的開發(fā)而轉向人的內省,這是發(fā)育太早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毛澤東主席在新中國初期也曾做過類似表達:“隨著經濟建設高潮的到來,不可避免地將出現一個文化建設的高潮。中國人被人認為不文明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們將以一個具有高度文化的民族出現于世界。”以文化為內核的文明營建,一定會表現出某種超越性的特征,超越世俗化的物質層面。然而,如果沒有堅實物質基礎和制度支撐的超越性符號的構建,又必然會由于其凌空蹈虛而淪為空談。
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以改革開放偉大歷史進程為突出代表的中國式現代化,是我們這個古老文明始終生生不息、愈挫愈奮,重新煥發(fā)生機,開啟一段“逆生長”不老傳奇、創(chuàng)造經濟快速增長和社會長期穩(wěn)定“兩個奇跡”的不二法門。正如第三個歷史決議準確概括的那樣: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解放和發(fā)展社會生產力,使人民擺脫貧困、盡快富裕起來,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充滿新的活力的體制保證和快速發(fā)展的物質條件。
中國式現代化之所以能夠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就在于它既呵護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內在超越,堅持崇高的精神修養(yǎng)和道德追求;又以歷史唯物主義精神和改造客觀世界的強大實踐力量,克服了單向度依賴“內在超越”傳統(tǒng)必然帶來的軟弱性。通過引入“外在超越”作為補充,通過開天辟地、翻天覆地、頂天立地、戰(zhàn)天斗地、改天換地、感天動地等偉大社會革命和偉大自我革命的生動實踐,創(chuàng)造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中華文明永續(xù)發(fā)展的社會條件、政治前提、制度基礎和物質條件,創(chuàng)造了社會主義現代化條件下的高質量精神生活,助力“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fā)展的條件”的早日實現。
(作者系上海財經大學教授,上海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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