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23年6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fā)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有很多重要元素,這些元素共同塑造出中華文明突出的連續(xù)性、創(chuàng)新性、統(tǒng)一性、包容性、和平性。學習時報組織系列文章,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的這些重要元素進行闡釋。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在于“道”“德”二字。“志于道”的文化精髓是理解中華文明具有突出連續(xù)性、創(chuàng)新性、統(tǒng)一性、包容性、和平性的關鍵,明德弘道的圣賢教育是傳承中華文化、培育民族精神的重要方式,厚德載物的價值取向保證了以文化人的效果,展現了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性和文化建設的迫切性。
“志于道,據于德”的文化精髓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志于道”的文化?!墩撜Z》中的“志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可謂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精髓的綱領性概括。這里的“道”,就是老子“道可道,非常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中作為終極旨歸意義的宇宙萬有的本體。在中國古人那里,學習一切技藝,從事一切職業(yè),都不僅是謀生的手段,更是為道的途徑、得道的方法。“得道之人”在不同學派也有不同稱呼,在《周易》中稱為大人,在儒家稱為圣賢,在道家稱為真人,等等。
得道之人具有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無所不知,即“全知”。這就決定了求道的方法與求學、求知的方法不同。老子指出:“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得道之人正是通過無知、無為的方式達到了無所不知、無所不為。而在求知、求學的過程中,即使知識再豐富,但只要有知,就會有所不知,就不可能達到“無所不知”的境界。而圣人用心如鏡,其“無知”的心境,猶如鏡子一般光明潔凈,本身沒有任何圖像,但誰來都可呈現其相。鏡子起作用所達到的狀態(tài)就是“無所不知”,而其自身仍保持一塵不染(無知),寂而常照,照而恒寂。這說明,求“道”開啟的是自性的光明智慧,即《大學》中所講的“明明德”。這種自性明德是人去除思慮后達到的本自具足、本自清凈、本來如是的境界,而知識則是通過人的思維想象邏輯分析等設計而得來。古代修道之人通過“滌除玄覽”“心齋”“坐忘”“半日靜坐,半日讀書”等方式成為得道之人。
荀子說:“道者,古今之正權也;離道而內自擇,則不知禍福之所托。”孟子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這些都是強調唯有順應“道”來修身治國,才能達到理想效果,否則必然敗亡。而“天下無二道,圣人無兩心”,這種“天不變,道亦不變”的常理恒常不變,而體現和落實這些常道的方法和形式,則可隨時代發(fā)展而加以適當取舍和創(chuàng)新,這就是“變”與“不變”的辯證關系。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志于道,據于德”的文化,這是理解中華文明具有突出連續(xù)性、創(chuàng)新性、統(tǒng)一性、包容性、和平性的關鍵。正是因為以道治國,才能得道者多助、順天(即天道)者昌,使中華文明具有了突出的連續(xù)性;在順應天道的前提下損益盈虛,與時偕行,革故鼎新,而非陳陳相因,故步自封,才使中華文明具有了突出的創(chuàng)新性;“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培養(yǎng)了中華民族“天下大同”的博大眼光和“天下一家”的開闊胸襟,形成了協(xié)和萬邦、胸懷天下的文化傳統(tǒng),對內形成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對外形成“萬國來朝”的局面,使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統(tǒng)一性;中華文化懷抱著“道并行而不悖”及“和而不同”的開放精神,同其他文明不斷交流互鑒,在這個過程中,中華文化與其他文化中合于“道”的部分相互吸納融合,有悖于“道”的部分則在歷史的發(fā)展中逐漸淘汰,“志于道,據于德”的特點不僅使中華民族在文明互鑒、文化交融過程中始終保持高度自信,也避免中華文明被其他文明所反噬,使中華文明具有了突出的包容性;按照“天道好生而惡殺”的規(guī)律處理國際關系,必然采取慎戰(zhàn)、德政,“強不執(zhí)弱,富不侮貧”“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使中華文明具有了突出的和平性。
總之,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一種關于“道”的完備認識。《中庸》云:“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這就決定了中國古人無論是在處理與家國社會之間的關系,還是在處理與天地自然之間的關系時,都崇尚效法于“道”,循“道”而行。一言以蔽之,就是要以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也是中華文明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上唯一沒有中斷的文明延續(xù)至今的最重要原因。
明德弘道的圣賢教育
既然“道”如此重要,古人的教育不離求道、弘道的目標。正如《大學》開篇所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就是彰明自性本具的智慧和光明的德性。朱熹解釋德為:德者,得也,行道而有得于心者也。簡言之,德就是得道之人表現出來的品性特征。能夠通過行道彰明自性明德的圣賢君子,才能真正承擔起弘道的使命。因此,古人強調“讀書志在圣賢”。也就是說,道雖然就在那里,但是如果人不積極主動地去體悟道、發(fā)現道和踐行道,那么人也不可能成為得道之人,道也就不能為人安身立命、經世致用提供助益。正是從這種意義上,孔子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漢儒揚雄在《法言》中,把儒解釋為“通天地人謂儒”,說明儒家對于天地自然和社會人倫的事理、規(guī)律都能通達明了。而其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儒家是以學道、弘道為己任。正如《周禮·天官》中講:“四曰儒,以道得民”,儒用“道”來教化民眾,所以深得民心。
《中庸》言:“君子之道費而隱。”“道”具有“費而隱”的特征,近自夫婦居室之間,遠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盡。道所包括的范圍是廣博的,所揭示的道理細微深刻,可謂無所不包、無所不含。盡管道具有“費而隱”的特征,但它并非深不可測、遙不可及。恰恰相反,道不遠人,它就滲透在人的日常生活中,貫穿于普通的行為和世俗的事務中。因此,孔子說:“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在求道入德之方上,君子應做到“極高明而道中庸”“下學而上達”,孔子等古圣先賢的偉大之處,就是讓人能在日常生產、生活、工作、學習乃至技能藝術的掌握熏陶中接近道、體認道,甚至得到道,因而有了琴道、棋道、茶道、弓道、武道、醫(yī)道、商道等。當這些技藝后面冠以“道”字時,就超出了謀生技能或藝術欣賞的范圍,而成為明德弘道的途徑。因此,各行各業(yè)都可以成就圣人,圣人出現在各行各業(yè)。
對于學習從政的士大夫而言,讀書、從政同樣也是明德弘道、成圣成賢的過程。因此,其讀書的方法也有其獨特之處,“讀書百遍,其義自見”,是因為通過全神貫注的讀書把雜亂的念頭打掉,把清凈心開發(fā)出來,這就是“明明德”;當然,古人也強調“文以載道”,經典中記載的是古圣先王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的智慧和方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經驗和教訓,因此,通過讀圣賢書無私忘我地從政為官,也是一種開啟自性明德的途徑。在經史子集等典籍的熏陶下,中國古代士人形成了特有的精神追求:“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政治抱負,“位卑未敢忘憂國”“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愛國情懷,“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浩然正氣,“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獻身精神,等等。這樣,君子從政的過程也就成為一個明德弘道而成圣成賢的過程。通過深入經典、興辦圣賢教育是弘揚中華文化、培育民族精神的最重要方式。
厚德載物的價值取向
“厚德載物”出自《周易》坤卦的《象傳》:“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意思是坤卦象征大地的氣勢寬厚和順,君子應當取法大地,以深厚的德行承載萬物。這與《大學》中的“德者,本也;財者,末也”的思想一致。正如植物根深才能葉茂,一個人具有深厚的德行,才能承載外在顯赫的名聲、盈裕的財富、高貴的地位而沒有禍患。《周易》的“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尚書》的“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弗亡”“惠迪吉,從逆兇,惟影響”,《中庸》的“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壽”,以及《春秋左氏傳》的“多行不義必自斃”等,講的都是同樣的道理。厚德載物的價值取向就是“國無德不興,人無德不立”。
《新語》中說:“治以道德為上,行以仁義為本。故尊于位而無德者絀,富于財而無義者刑;賤而好德者尊,貧而有義者榮。”《抱樸子》中也講:“不修善事,即為惡人;無事于大,則為小人。紂為無道,見稱獨夫;仲尼陪臣,謂為素王。即君子不在乎富貴矣。”這里講道,孔子雖僅當過陪臣,但后人尊稱他為“素王”??鬃颖惶菩诜鉃?ldquo;文宣王”,被宋真宗封為“至圣文宣王”,被元武宗封為“大成至圣文宣王”。所以百姓尊崇他,稱他為“素王”??梢姡艘簧鷮κ澜?、民族、人民能夠作出多大貢獻,并不在于他的財富、權位,而在于他的智慧、德行。
如果領導干部能夠深入經典并真正明白這些道理,就能自覺做到明大德、嚴私德、守公德。這正是文化“以文化人”的力量,文化建設的迫切性以及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性也可從中窺見一斑。
〔作者系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哲學教研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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