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家庭進入了現(xiàn)代化發(fā)展初級階段,最明顯的標志就是電風(fēng)扇飛入了尋常百姓家。一來是它是最便宜的家用電器,二來那時的住房條件還很差,擁擠的小平房低矮不說,房前屋后只要能有幾平米的地界兒,那一準兒發(fā)揚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精神,立馬蓋起一間土坯油氈房,冬寒能蜷縮成團,夏熱卻最是煎熬,電扇自然受青睞。那時我們單位離商場很近,每天都能看見人們像流水一樣往家扛電扇,那是至今都令我十分艷羨的一道風(fēng)景。我有兩個小女兒,我和妻子又都是每月只有三十多元的最低工薪階層,自然對周圍鄰居的現(xiàn)代化進程很是羨慕。同時也真正體味到1+1>2的無奈現(xiàn)實。妻子曾偷偷問我什么時候咱們才能……,我底氣十足地說很快!她認為是吹牛!我提醒當年山西插隊時你也總是這樣提問,什么時候才能離開北張村呀?我也是這樣回答吧,事實證明我沒吹牛。妻子點頭認可,但仍不放心地說,可不能向爸媽借錢買這些高檔奢侈品!我則認為國家能借錢搞建設(shè),我們也應(yīng)該改變消費觀念,我試圖勸導(dǎo)她。她卻驚訝中不忘警告我,啥時候攢夠錢啥時候再買,我可丟不起那個人!
我知道家庭經(jīng)濟基礎(chǔ)太低,現(xiàn)代化建設(shè)總是需要一個過程。于是,我先咬牙給妻子買了一套當時很流行的牛仔套裝,滿足我對她凹凸有致的俏麗線條的贊美,她立馬高興地穿上到娘家顯擺,誰知一進門就遭到岳母的斥責(zé),沒容妻子申辯三句,便發(fā)出最后通牒:趕快退貨,否則斷絕母女關(guān)系。當時我在場,覺得好笑,卻真的笑不出來。
三十年后再提此事,岳母笑著擺手道,我沒說,不是我說的。我趕忙岔開話題談起當年岳母關(guān)心我們買電風(fēng)扇的事來,那是又到了炎炎似火的三伏天,岳母心疼我們一家四口擠在一間簡易房屋里倍受折磨,更心疼兩個外孫女因為痱子滿身而哭鬧。于是提出資助我們買臺電扇。妻子當然堅決反對,每天睡前我們更加認真地給女兒們洗溫水澡、抹爽身粉、我躲在蚊帳里邊看書邊拿著大蒲扇給寶貝們扇涼祛暑,即使如此胖胖的二女兒還是將鼓鼓的小肚皮緊緊地貼在墻壁上,那里一定比我扇得涼爽舒服。
到了終于有資格搬回一臺落地式電風(fēng)扇的時候,全家人都很高興,我從商場一路扛回家,得到的最多評價是,怎么這么小,像是兒童玩具。我不以為然,盡管扇葉直徑只有九吋。但是它意義很重大,是我們小家邁進家庭現(xiàn)代化的第一步……
以后的日子,我倆的工資獎金不斷地增長,印證了“大河有水小河滿”的深刻道理。黨中央領(lǐng)導(dǎo)各族人民用如椽巨筆完成了中國成為全球第二大經(jīng)濟體的世界級論文中,我家和億萬個小家一起組成了堅實有力的證據(jù)鏈?,F(xiàn)在我家電扇早已更新為空調(diào),電視、現(xiàn)代化灶具、都是幾經(jīng)更換的新款,我和妻子手中拿著名牌手機、案頭的電腦筆記本和枕邊的ipad,早已不是什么奢侈品,而是我們聯(lián)系世界不可或缺的日常用品。我眼中的老伴兒也已是炒股達人,前幾年竟然用股市盈利慷慨地支援女兒們買房。
想起當年我們?yōu)?ldquo;家電進我家”努力工作時的熱情;想起妻子因為不慎丟了十元錢而哭鼻子時的懊惱;想起我的兩個小姑娘為了支持北京亞運會,每人捐五十元“巨款”時的感動……激情滿懷之余,奔馳的思維竟然想起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闕《破陣子》,它記錄了自己亡國之痛,臣虜之辱的悲鳴,“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江河”的切齒拊心的悔恨。
善于以史為鑒的中華民族,從南唐建國到亡國約四十載的諸多類似的歷史碎片中吸取經(jīng)驗教訓(xùn),懷著“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氣魄膽略、審慎精細地繪制實施了改革開放的宏偉藍圖。從1978年至今也是整整四十年,時間的巧合,歷史的巨大反差,世界為之矚目,我們銘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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