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半世，然后只影空房

很多史學(xué)家不承認中國有嚴格意義的西方奴隸制，但奴婢制長期存在卻是事實。奴婢是史上剩男剩女又一主力軍。

晉代石祟的婢女非但婚姻不能自主，生命也時有危險，他在酒席上居然以砍殺婢女為樂事。在唐元明都有明確規(guī)定主仆不可為婚。

近世奴婢制在部分地區(qū)十分盛行。明時廣東人林鉞巖十分同情這群剩男剩女，“人家畜奴，及笄而嫁者，十無一二。往往逗留淹固，蹉跎歲月，至三四十歲，猶不知正夫妻之倫，完室家之好。”徽南人多地少，丈夫一般外出經(jīng)商，所以盛行奴婢，“婦持家政，以男仆入室為嫌，畜婢無配，甚至終身不享。此風(fēng)休寧為最。”

也有少數(shù)幸運的婢女。魏晉時期名人裴秀就是尚書令裴潛魏與灶婢合生，宋代名臣陳了翁、潘良貴都是婢女所生。

明御史大夫吉秉中兒子吉之任在游虎丘時迷戀上一官家的奴婢秋香，賣身為奴與秋香接觸，這情節(jié)看官是不是覺得很熟悉？后來的小說家們把吉之任偷換成唐伯虎。

清人陶澍與黃氏有婚約，娶親當(dāng)日女家悔婚，黃家婢女主動“調(diào)包”被陶家娶回而不知。陶澍后來中進士，成為兩江總督，這位婢女勇敢地捉住了自己的幸福，不僅告別剩女時代而且搏了個誥命出身。

好運氣的畢竟是少數(shù)，大部分奴婢過著“白發(fā)盈頭，猶是雙鬟婢子；青衣半世，然后只影空房”的孤獨生活。清代潮陽陳家的家奴金祥在陳家中道衰落之時，非但沒有離開，而且憑著自己的經(jīng)營本領(lǐng)幫助陳家再致富，年過四十仍不婚，后勞累而死。金祥是孤身奴仆的經(jīng)典榜樣。

“自梳女”，原來“不落家”

古有漢水游女，在五代后周恭帝顯德六年（959年）有女子社團“女人社”，但女性獨身主義流行則是近世之事。廣東的“自梳女”與“不落家女”就是中國女子獨身主義的先鋒。

約自明代中后期起，由于蠶絲業(yè)的興起為女性提供了獨立謀生的機會，遂有女性把頭發(fā)像已婚婦一樣自行盤起，為“自梳女”，以示終生不嫁，也稱“馬姐”、“姑婆”（這是一種貶稱，宋代對非主流身份與職業(yè)的女性叫“三姑六婆”，“三姑”指尼姑、道姑、卦姑，“六婆”指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和穩(wěn)婆），死后稱“凈女”。

在晚清至民國前期這種風(fēng)氣達到高潮。如番禺南村一年之中女子出嫁不過數(shù)人，至1909年，甚至無一人出嫁。1953年調(diào)查，番禺第四區(qū)大龍鄉(xiāng)有2028名婦女，其中自梳女245人，占12%。

2012年12月25日，順德成立均安冰玉堂“自梳女”博物館?，F(xiàn)在廣州天河棠下仍有沒有離世的自梳女，《羊城晚報》曾做過報道。

“不落家女”系指有婚約仍不赴夫家的女子。她們與“自梳女”一樣是南粵的“歷史特產(chǎn)”。

好意外，突然“剩”下了

即使沒有貧窮，剩還是不剩，仍是一種天意，萬般不由人。

“三十男有室，二十奴有歸，近代多離亂，婚姻多過期。”戰(zhàn)爭這種意外因素往往產(chǎn)生剩男剩女無數(shù)。

另外一種意外是中國特色。古制《禮記·內(nèi)則》：“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這個“有故”特指父母雙親故去，即使婚約在即也不得不推后三年，因為要丁憂三年為孝，丁憂期間結(jié)婚或行房事都被認為不孝，皇帝如果要在服闕期間讓官員擔(dān)任公職，那叫奪情。因此產(chǎn)生的意外剩男剩女可算是制度性剩男剩女。

假設(shè)某種極端情況，男女雙方四位父母相繼辭世，定了婚約的男女甚至可能一等十二年。

除此，民間也有不少男女已經(jīng)訂婚，但因?qū)Ψ街释蝗槐皇Ｏ碌陌咐Ｔ粝碌牟糠治墨I講了這樣的事情，至元七年女伴姨，經(jīng)媒說合與一男訂婚約，但是女子二十四了，對方不來娶，女家一氣之下告官。官家判男家結(jié)案狀抵達到三十天必須娶，否則女家可以別嫁。這算是定妻不娶女為剩。

與之相反，也有女家反悔的。至元六年八月期間，李仲和受了財錢三十五兩、紅花等訂情婚禮，將其女丑哥聘給了郭伯成兒子驢兒，兩年后女家又受取石姓家財錢一十五兩，召入舍為婿。就這樣，郭驢兒被“剩”下了，官家判女方離異赴郭家當(dāng)媳婦。

這種因為意外，突然剩下產(chǎn)生的民間故事，在明清小說中大量存在，也成為一些說書人極好的材料。

官府安排，靠得住嗎？

除了那些獨身主義者，大部分剩人還是希望早日成婚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遇上好的皇帝，好的制度，剩人們的婚姻問題或由組織來解決。譬如晉武帝時女子十七歲沒有嫁，地方官必須充當(dāng)媒人，給女子找到夫家。

唐太宗真是一個好皇帝，貞觀二年下詔：希望州、縣官人解決普通老百姓中沒有婚嫁的剩人，如果男女自由戀愛，官人不得阻止；對二十歲以上男子，十五歲以上女子，妻喪達制之后的男人和孀居服紀已除的寡婦，鼓勵他們結(jié)婚；對那些因為貧窮出不起禮聘金的，鼓勵鄉(xiāng)里的富人資助完婚。

他還將其列入公務(wù)員的年度考核：“刺史、縣令以下官人，若能婚姻及時，鰥寡數(shù)少，量準(zhǔn)戶口增多，以進考第。如導(dǎo)勤乖方，失于配偶，準(zhǔn)戶減少，以階殿失。”

如果細細梳理，“組織”這樣急著讓剩男剩女們告別單身并不是從人性出發(fā)，而是為了多一個人頭，多一份人頭稅。

漢惠帝這道詔令的用意不是很明顯嗎？——“女子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算，是人頭稅，到了年齡不嫁就要上繳五倍的人頭稅。以一當(dāng)五，當(dāng)然劃算！

與之形成明顯對比的是對那些老無所依的“獨”，王朝的體恤少得可憐。西漢是對剩男剩女們比較關(guān)心的一個朝代，但在陳谷爛在倉里的文景盛世時也沒有也給他們發(fā)放撫恤金，倒是武帝時有過七次，有過底層生活經(jīng)歷的漢宣帝發(fā)放過十二次。孤寡老人們或一次得到帛二匹，或絮三斤，米四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