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作義的和平姍姍來遲

傅作義如果上天有路，入地有門，那他也許是不會和平的。盡管傅作義的和平?jīng)Q心實在是姍姍來遲，但是他一簽字，他的部隊一撤出城，馬上就要開進部隊去，不能讓北平形成真空。從準備血水拚殺到警備北平，這個轉(zhuǎn)彎似乎急了一點。41 軍的黨委會議開得很短，但是很快定出了進城的原則。

41 軍進城，是代表我黨我軍進城的，因此，我軍紀律的好壞，不僅是我一個軍，而是全黨全軍，對國內(nèi)國際有極大的影響……我全軍的干部戰(zhàn)士，對北平城內(nèi)的一切城市工商業(yè)、市政文化、名勝古跡、國家倉庫、財產(chǎn)物資及其一切公共設(shè)施，只準看管，不得動用；只準保護，不得破壞；空手進，空手出，切實做到秋毫無犯。后來形成了幾條鐵的紀律或者說條件。進城的人，從師長到戰(zhàn)士，挨個評，誰不夠格，誰就不能入城，絕沒有含糊的余地。

有一個師，還專門制定了6 項標準，叫做評入城資格。從師長、政委到炊事員、馭手，一個人一個人地評，誰不夠資格也不能入城。如此一來，每個人都搞得很緊張。進北平，這是比立了大功還光榮的榮譽。北平是國際性的大城市，中國的古都之一，曾經(jīng)是一個政治統(tǒng)治的中心之地。北平的經(jīng)濟以中小工商業(yè)為主，產(chǎn)業(yè)工人很少，文化比較發(fā)達，是中國民族文化的集中地。古物很多，有全國最大的博物館、圖書館，學(xué)校也很多。

因為北平是近幾百年來政治中心城市，因而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有一種傳統(tǒng)的看法，覺得占領(lǐng)了北平就像占領(lǐng)了全國一樣。這個榮譽還不偉大嗎？如果因為某一點什么而失去這個榮譽，那是一輩子都值得后悔的事情。

有一個大個子副指導(dǎo)員，在解放張家口的時候把一支繳獲的鋼筆悄悄裝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在這次評議中，連部的通信員、司號員、衛(wèi)生員都不同意他進北平。司號員說：“在張家口可以拿鋼筆，到北平誰保證你不再拿別的東西。”這位大個子副指導(dǎo)員檢查了兩次，都沒有過關(guān)。最后，他流著眼淚去找團長、政委和政治處主任，要他們給他作保，這才勉強得到了入城資格。

尤其是那些解放戰(zhàn)士，更慌得不行，有的連隊三分之一是他們。過去他們在國民黨中的格言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現(xiàn)在要評入城資格了，他們怎么辦？膽大一點的解放戰(zhàn)士找領(lǐng)導(dǎo)坦白：“我……犯過紀律……”

領(lǐng)導(dǎo)自然眼睛一瞪：“狗改不了吃屎。”這話沒說出口，解放戰(zhàn)士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那……那是在國民黨軍那里……”“哦，”領(lǐng)導(dǎo)高興了，“過去犯的錯不算。” 解放戰(zhàn)士樂了，一傳十，十傳百。在得到入城資格的41 軍隊伍中，有不少是解放戰(zhàn)士。

當然，有極少數(shù)人無論怎樣努力也沒有評上入城資格，被留在城外豐臺的預(yù)備師中。痛哭、悔恨，全沒有用，不能進城就是不能進城。

很快接到平津前線司令部的電報，命令41 軍先派一個師隨時準備進城與傅作義軍隊交接防務(wù)。并且說傅作義在撤離北平時，為了給市民留下較好的印象，盡量約束自己不搞破壞活動。

莫文驊對李福澤參謀長說：“好哇，他們給我們敲警鐘了。立即通報各師，要求他們以更加嚴明的政策和紀律，讓北平人民認識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民解放軍。” 1949 年1 月31 日，后來被歷史學(xué)家定為平津戰(zhàn)役結(jié)束的日子。美式裝備的人民解放軍的一個師，威武雄壯地來到西直門城樓下。西直門里，臨時知道消息湊起來的老百姓拿著各色小旗，等著歡迎解放軍。卻沒想，久久不見城外的解放軍入城，人們議論紛紛。

“不是來了嘛？”

“是來了，就在城外，一排好幾里地呢。”

“那為什么還不進城？”

“誰知道呀？”

后來，部隊嘩嘩入了城，而城門卻依然劍拔弩張。原來，西直門這里遇到了一點麻煩。守衛(wèi)西直門的士兵，是傅作義的嫡系部隊。圍城期間，傅作義派出的秘密談判代表從別的城門沒有出去，最后還是從西直門走通了。

后來何思源的民間和平代表團，也是打西直門出去的。傅作義對西直門守城的官兵一百個放心。此刻，城里的傅作義部隊陸陸續(xù)續(xù)撤出城外，基本上撤光了，而守西直門的衛(wèi)兵依然堅守職責。不知道是因為國民黨亂了套，忘了這座城門，還是故意不通知，反正西直門沒有移交，好在解放軍進城他們不干涉。雙方僵持起來。一方堅決不讓城門。一方把隊伍一擺，機關(guān)槍架起來，對準城樓，一副準備戰(zhàn)斗的架式。解放軍說：“把城門交給我們吧。”

“不行，沒有命令，我們不能交。” 其實，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城里幾十萬兵都和平地放下了武器，一個小小的西直門城樓再堅持又能成什么氣候？但是，局面就這么持續(xù)下去。一方交也可以，上司無論如何不會怪罪，明擺著嘛。另一方攻也可以，闖過大江大海，一個小小的城門不是大話，三五分鐘的事。

這時候，好多膽子大一些的老百姓圍上來，圍觀這種和平也可以戰(zhàn)爭也可以的局面。

傅作義的守城士兵想不想打仗不知道，恐怕也是不想打的。都和平了，再打個死的死，傷的傷，斷胳膊斷腿的，何苦呢？但是，他們沒接到上司命令，隨便交給解放軍，如果怪罪下來，也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人民解放軍要打，也沒有什么了不起，頂多消耗些彈藥，死傷些人。但是，北平整個全和平了，何必在小小的西直門動武呢？西直門洞開著，全副武裝子彈上了膛的41 軍都眼睜睜進入了城內(nèi)，而城門卻不交。圍觀的老百姓都看著急了，悄悄拉過來一個軍官模樣的解放軍。

“你們的代表正和傅作義在東交民巷那里談判呢。”他不知道這是41 軍政委莫文驊，只知道是頭兒。“真的嗎？”莫文驊問。“真的。”

這個知識分子模樣的人不知道怎么知道這個絕密消息。

傅作義把所有的記者全拒之門外，還專門派了一個營警衛(wèi)四周，不許任何人進去。直到他簽字和平的消息公布后，人民解放軍談判代表的住址才無所謂保密了。但是，關(guān)于人民解放軍的談判代表住在東交民巷的事，41軍政委莫文驊不知道。

41 軍在討論入城時讓莫文驊帶隊。他在西直門城樓交涉半天不得結(jié)果，卻讓一個老百姓給順利解了圍。

“我?guī)銈內(nèi)フ夷銈兊拇怼?rdquo;老百姓自告奮勇。這樣，莫文驊在引路的老百姓向?qū)?，坐吉普車來到洋樓林立的東交民巷。在一座日本式樣的小洋樓里，莫文驊見到了隨傅作義的談判代表一起進城的陶鑄。

陶鑄是莫文驊的老上級，自然很熟。莫文驊報告了41 軍一個師入城完畢，但是西直門的城門樓頂死活不交。陶鑄答應(yīng)去找傅方交涉。很快，陶鑄就打通了電話。陶鑄說：“如果你們不交，我們可以攻，你們一個小城樓可頂不住。” 對方連連道歉，說：“我們忙亂了套，一時忘了通知西直門的官兵放下武器，我們馬上通知，通知。” 陶鑄對莫文驊說：“對方已答應(yīng)通知西直門。你們盡快接防完畢，做好以公開的武裝力量對付暗藏敵人的準備。”

等到莫文驊驅(qū)車趕回西直門，電話早已過去，西直門已經(jīng)是人民解放軍的崗哨了。莫文驊看見，西直門城頭上飄揚著人民解放軍的軍旗，站崗的戰(zhàn)士佩戴著“平警”的臂章，很是神氣。大隊大隊的學(xué)生和市民舉著彩色的小旗，圍上了正在往城里開進的隊伍。衣服上用粉筆寫著解放兩個大字的女學(xué)生，不由分說花插在隊伍里扭起了歡快的大秧歌，邊扭邊唱“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

還有一輛廣播車也在大聲廣播“歡迎解放軍進城”的口號，和鞭炮聲、鑼鼓聲一起，匯成了勝利的海洋。就在這震耳欲聾中，莫文驊聽見路邊有幾個老太太在大聲議論：

怪不得他們能打勝仗呢，你瞧他們那槍、那炮多棒！亮得晃眼。國民黨兵，碰上他們還不跟鉆炕洞的老鼠一樣……莫文驊放聲笑了。繼遼沈戰(zhàn)役、淮海戰(zhàn)役結(jié)束以后，解放戰(zhàn)爭的最后一個大戰(zhàn)役平津戰(zhàn)役也勝利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