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背影,深深地刻著兩個字:農(nóng)民。
幾十年來,面對各種工作崗位、地位和身份的變化,我無不老實招認自己是農(nóng)民。這既不是自謙、自卑,也不是故意作秀,而是骨子里實在無法把自己和農(nóng)民剝離開來。故土的山、水、情、人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那田野的泥土味、河邊的水腥氣總是止我浮躁、令我心安。
那個山村,很小。幾十戶人家,錯落在前后兩條溝里。那時,還沒有電,每家的房梁,都被煤油燈或蠟燭熏得包公臉一樣黑。人們?nèi)粘鲎鳎章湎?,雞犬之聲相聞,熱心互幫。一家殺年豬,滿村都香了,全屯人去吃酸菜白肉血腸;一家娶媳婦,全村辦喜事;一家發(fā)喪,戶戶不動煙火;一家夜里有了病人,全屯男丁壯婦會應(yīng)聲而起;家里來了客人,左鄰右舍自會送來時令鮮菜;那時,鄉(xiāng)親都沒有什么錢,卻都沒人算計錢。故鄉(xiāng),是安詳?shù)?ldquo;桃花源”。
在這塊土地上,你會時時感到樸拙的寬容和扎實的力量。山腳,有一合抱粗的垂柳。柳下,是一條極瘦、極清澈的小溪。夏日夜晚,總有一把破舊的二胡,嘶啞地嗚咽,向靜山、殘月、瘦溪,向父老鄉(xiāng)親傾訴著無解的憂郁。那是剛剛中學(xué)畢業(yè)返鄉(xiāng)正郁悶的我。循著二胡聲,便總有鄉(xiāng)親靜靜環(huán)立傾聽。那目光固然是無法理解的困惑——他們珍愛腳下的黃土,卻支持、慫恿這塊土地的“叛逆”,“爭口氣,有出息的進城去。”你稍有不順,又會說:“回來,還是咱山里的大蔥蘸醬養(yǎng)人!”這是一種看似相悖卻意味深長、專屬于那塊土地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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