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國燾另立中央分裂黨的阿壩會議和卓木碉會議
張國燾分裂黨另立中央自命“主席”,并作出《決議》開除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的黨籍,這在黨的歷史上還沒有第二例。然而對此,除研究張國燾的著作涉及這個問題外,沒有看到更多的資訊,基本上是個冷點。怎樣認識這個問題,我談點看法。
1935年9月中旬,在中共中央率右路軍的紅1軍和紅3軍離開阿西北上向甘南俄界前進之后,徐向前、陳昌浩奉張國燾命令,率右路軍的4軍、30軍及紅軍大學部分人員,再度穿越草地南下。但是,還沒等徐、陳率軍到達阿壩,先期抵達這里的張國燾就在中共中央俄界政治局擴大會議第二天,召開了公然反對中央分裂黨的阿壩會議。
1935年9月13日,張國燾在阿壩縣最大寺院格爾登寺的大殿召開“川康省委擴大會議”,即阿壩會議。為了壯大聲勢,參會人員擴大到省蘇維埃、保衛(wèi)局、婦女部,乃至兒童團的負責人。會場外掛有“反對毛、張、周、博北上逃跑”大橫標。張國燾發(fā)表講話,攻擊中央的北上方針是“逃跑主義”,只有“南下”才是唯一正確的路線。他說:北上是行不通的,還是要南下,到天全、蘆山、雅安去建立根據地,相機向四川內地發(fā)展。聲稱:要對經過斗爭和教育仍不轉變的分子給予“紀律制裁”。接著,對不贊成他的分裂活動的朱德展開圍攻。據參加會議的原川陜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余洪遠回憶:會議的發(fā)言很亂,而且總是帶著質問的口氣:“北上是右傾逃跑,是錯誤的!”“什么北上抗日,完全是逃跑主義!”但朱總司令卻從容鎮(zhèn)定地坐在那里,時而扭轉頭去看看坐在他旁邊的張國燾。當人們發(fā)言不積極的時候,張國燾就裝腔作勢地說:“同志們,還有什么意見呀?有意見就講嘛!”在他的煽動下,一陣陣起哄,有的甚至拍桌質問:“朱德同志,你必須同毛澤東向北逃跑的錯誤劃清界限!”“你必須當眾表示態(tài)度!反對毛澤東、周恩來他們北上抗日的決議!”過了一會,朱總司令發(fā)言了。他說:中央決定北上抗日是正確的?,F在日本帝國主義侵占了我國的東三省,我們紅軍在這民族危亡的關頭,應該擔當起抗日救國的重任。我是個共產黨員,參加了中央的會議,舉手贊成這一決定,我不能出爾反爾,反對中央的決定。我和毛澤東同志從井岡山會師以來就在一起,他挽救了黨和紅軍的命運,我是完全信得過他的。人家都叫“朱毛,朱毛”,我朱德怎么能反毛澤東?遵義會議上確立了毛澤東同志在黨和紅軍中的領導地位,我不能反對遵義會議的決定。“你可以把我劈成兩半,但你絕對割不斷我和毛澤東同志的關系!”他反復講北上抗日的重要性,講遵義會議的偉大意義,并莊嚴地告訴大家:“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參見余洪遠:《“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回憶敬愛的朱總司令》,《紅旗飄飄》第21輯,中國青年出版社,1981年,第18—19頁。)
阿壩州委黨史研究室的同志告訴我:當時跟著朱總司令一起來左路軍工作的紅軍總參謀長劉伯承看到這種狀況氣憤地說:不是開黨的會議嗎?你們怎么能這樣對待朱總司令!一些人又圍攻劉伯承。劉伯承同朱總司令一樣表明了擁護中央的立場。會議在張國燾操縱下通過所謂《阿壩會議決議》,指責“中央政治局一部分同志,毛、洛、博、周等同志,繼續(xù)他們的右傾機會主義的逃跑路線,不顧整個中國革命的利益,破壞紅軍的指揮系統(tǒng),破壞主力紅軍的團結,實行逃跑”。《決議》堅持張國燾的南下方針,提出只有南下建立蘇區(qū),才是唯一正確的進攻路線。
這個阿壩會議是張國燾反對中央分裂黨的一個重要步驟。但是,反對所謂“中央右傾逃跑路線”不過是為其另立中央制造輿論,緊接著召開的卓木碉會議,則明目張膽地亮出了成立偽中央的底牌。
卓木碉即今馬爾康縣的腳木足鄉(xiāng)。卓木碉會議是在張國燾南下途中與從草地折回的陳昌浩、徐向前所率部隊會合后,于1935年10月5日即中共中央率陜甘支隊紅軍翻越六盤山之際召開的。這個會議的名稱叫“黨的活動分子會議”,是在夜里開的。出席會議的有軍以上高級干部四五十人。張國燾自導自演,在講話中繼續(xù)攻擊黨中央是右傾逃跑主義路線,是分裂紅軍的罪魁禍首。他說:中央已威信掃地,失去了領導全黨的資格。我們應該仿效列寧與第二國際決裂的辦法,組成新的臨時中央。張國燾要與會者一一表態(tài)。參加了這次會議的徐向前回憶說:另立“中央”的事,來得這么突然,人們都傻了眼。會場的氣氛既緊張又沉悶,誰都不想開頭一“炮”。張國燾于是先指定一位軍級干部發(fā)言,列舉一些具體事例,講了對中央領導的意見。張國燾要朱德表態(tài)。朱德說:大敵當前,要講團結嘛!天下紅軍是一家。中國工農紅軍在黨中央統(tǒng)一領導下,是個整體。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朱毛”,在一起好多年,要我這個“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論發(fā)生多大的事,都是紅軍內部的問題,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可不能叫蔣介石看我們的熱鬧!張國燾又讓劉伯承表態(tài),劉講了一通革命形勢相當困難的話,弦外之音是要講團結,不要搞分裂。張國燾見朱德、劉伯承都不支持他,就宣布了所謂《關于成立第二中央的組織決議》和由他本人自任“主席”的“中國共產黨臨時中央委員會”等組織機構名單。還宣布開除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的黨籍。這樣,張國燾的反黨行為,發(fā)展到了高峰。(參見徐向前:《歷史的回顧》,解放軍出版社,1988年,第307—308頁。)
張國燾反對中央分裂黨的阿壩會議和卓木碉會議,是中共黨史、軍史上的嚴重事件。此前,黨內發(fā)生的分裂黨的事件,還只是用“筆桿子”發(fā)表聲明,“口誅筆伐”而已。張國燾反對中央分裂黨的嚴重性在于,他掌握了“槍桿子”,甚至有比中央還強大的武裝力量,如果處理不好,會導致自相殘殺的內亂。在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央的正確方針的指引下,在“共產國際代表”張浩努力疏導下,在朱德、劉伯承等原紅一方面軍干部的堅持斗爭下,在徐向前等紅四方面軍干部的不懈規(guī)勸下,特別是在其南下路線不斷遭到碰壁和失敗的教育下,還有紅二、六軍團即將前來會師的緊迫形勢下,1936年6月6日,張國燾在甘孜爐霍不得不宣布“取消中央的名義”。至此,9個多月分裂黨、分裂紅軍的鬧劇終于收場。
張國燾分裂黨的嚴重事件雖然已成為歷史,但對于中國共產黨這樣的老黨、大黨來說仍有深刻的警示意義。張國燾從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為什么會走到如此地步,乃至后來叛逃投靠國民黨反動派呢?這有多種因素。但至少有這幾點普遍的警示作用。
一是無論資格多老的黨員都不能自恃老資格,目空一切。張國燾參加黨的一大是代表北京地區(qū)黨組織,也可視為代表李大釗。他是會議主持人,毛澤東是做記錄的。在兩軍會師后的兩河口會議上,他就看不起代表中央的參會人員,對中央方針持異議,因是初次見面強忍著沒有發(fā)作。此后的幾次會議,他就開始伸手要權,擺出了要主導中央的架勢。在中央沒滿足其要求后,向黨鬧獨立性的活動愈演愈烈,直至成立偽中央自立為“王”。我們黨內現在比黨中央領導人資格老的同志很多,鑒于張國燾的歷史教訓,更要自覺地服從黨中央的領導,與黨中央保持思想上、政治上和行動上的一致。
二是無論功勞多大的黨員都不能居功自傲,天馬行空。張國燾率紅四方面軍開辟川陜蘇區(qū)成為第二大革命根據地,帶領8萬紅軍策應中央紅軍強渡嘉陵江開始長征,盡管此前他有軍閥主義、“肅反”無辜等錯誤,但這份功勞也不能將他完全撇開。在與中央紅軍會師后,他就自恃人多槍多、兵強馬壯,利令智昏,野心膨脹,最后發(fā)展到成立第二中央。這個教訓對黨也是深刻的。在我們黨內,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為黨和國家立了大功的人不在少數。鑒于張國燾的教訓,凡有大功者,任何時候都不能居功自傲,仍然要忠心耿耿地俯首甘為孺子牛。
三是在黨內不允許拉幫結派,搞“團團伙伙”。張國燾實行家長制領導,在軍內培植私人勢力,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凡對他提出過不同意見,更不必說反對他的人,都被其“肅反”掉了。他膽敢成立偽中央就是因為有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的基礎。這個教訓太觸目驚心了。黨的90多年歷史證明,凡是拉幫結派,搞“團團伙伙”的人都有私欲野心、很不安分。遠有張國燾這樣的前車之鑒,近年揭露的“國級大老虎”不也屬于同類嗎?一定要警鐘長鳴?。?/p>
四是必須強調政治紀律,從嚴治黨。我們黨從成立之日起就對紀律有嚴格要求,但像張國燾這樣的人總是自視為特殊黨員,不受政治組織紀律的約束。那時也缺乏約束、監(jiān)督他這樣高層領導干部的機制。他另立中央分裂黨的嚴重教訓警示全黨,像我們這樣的老黨、大黨,必須強調鐵的紀律,嚴明政治規(guī)矩,無論普通黨員還是高級領導干部,鐵的紀律都必須執(zhí)行,這是無條件的,沒有任何例外的。嚴明鐵的紀律,把黨的紀律刻印在全體黨員特別是黨員領導干部的心靈深處,這應當一直強調,落實監(jiān)督。
四、應站在歷史高度從宏觀戰(zhàn)略層面看待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的歷史
對于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走廊問題怎么看,一直是黨史、軍史的熱點和難點問題。我過去也不很清楚。2013年10月下旬,我沿西路軍的行軍和作戰(zhàn)路線作了比較系統(tǒng)的現場考察,才對這個問題有了比較多的了解。經過實際考察,對西路軍問題我有這么四點看法。
(一)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是紅軍長征的一個組成部分
西路軍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zhàn)爭結束時期極其悲壯慘烈的一幕。它算不算紅軍長征史的組成部分,目前沒有統(tǒng)一說法。一般講紅軍長征結束,都以1936年10月三大主力紅軍在會寧和將臺堡的會師為標志。而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走廊發(fā)生在主力紅軍會師之后。它是從1936年10月24日在甘肅靖遠虎豹口西渡黃河開始,到1937年3月14日在祁連山深處召開石窩會議宣布分兵活動為止,前后共有4個多月。如果以李先念率領的左支隊在這一年4月底到達新疆星星峽為止,則有半年多。就此而言,它似乎被排除在紅軍長征之外了。經過2003年初開始的對三大主力紅軍的考察和2013年10月對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的考察,我對紅軍長征的歷史有了新的認識。
第一,紅軍長征的主體是“3+1”的長征。即紅一(中央紅軍)、二(最初稱紅二、六軍團)、四方面軍的長征,再加紅25軍的長征。這是紅軍主體到了陜北大會師的長征路。但如果研究紅軍長征全過程,寫紅軍長征全史,這還不完整,應當向前往后延伸。
第二,向前延伸,應將1934年7月尋淮洲、樂少華、粟裕等領導的紅七軍團作為北上抗日先遣隊(后與贛東北方志敏領導的紅10軍會合組成紅十軍團,以方志敏為軍政委員會主席領導該軍)轉戰(zhàn)閩浙皖贛地區(qū),視為紅軍長征的序曲。因為組織這支先遣隊就是為了調動和牽制敵軍,既是為了減輕敵軍對中央蘇區(qū)“圍剿”的壓力,又具有為中央紅軍長征做戰(zhàn)略準備的作用。此外,還有紅六軍團在是年7月底離開湘贛蘇區(qū)西進,前往湘西與賀龍領導的紅二軍團會合的遠征。它具有為中央主力紅軍戰(zhàn)略轉移進行探路性質,無疑也是紅軍長征的序曲。
第三,往后延伸,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就是紅軍長征的尾聲。一方面,紅軍西渡黃河的重大決策是在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在會寧會師后作出的,盡管當時還沒有下達將河西紅軍組成西路軍的命令,但其主要任務是為了執(zhí)行寧夏戰(zhàn)役,這是明確的。而這正是兩軍會師后要執(zhí)行的一個重要任務。后來由于共產國際改變運送軍火物資路線,寧夏戰(zhàn)役取消,但中央軍委仍同意將河西部隊組建為西路軍繼續(xù)征戰(zhàn)。這時,過去被看作紅軍長征勝利會師前最后一戰(zhàn)的山城堡戰(zhàn)役還沒開始。這就說明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是三路紅軍會師過程中的一段歷史。另一方面,西路軍本身就是紅四方面軍與中央紅軍組成的原左路軍和右路軍的一部分。它包括紅四方面軍第30軍、第9軍,還有原中央紅軍紅五軍團在編入左路軍后改為的第5軍。紅四方面軍總部,既隨河西部隊行進,也負責具體指揮這支部隊。這就是說,已參加過紅軍長征的兩萬多西路軍將士仍在執(zhí)行新的征戰(zhàn)任務。因此,于情于理,它都應屬于紅軍長征歷史的繼續(xù)。我將它視為紅軍長征的尾聲,或者說,是紅軍長征主脈延伸的一段支脈。
這里要說明的是,將紅軍三大主力在1936年10月會師作為紅軍長征勝利結束的紀念日,與承認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是長征的尾聲,兩者是否矛盾?我以為并不矛盾。因為以何時作為會師紀念日,那是標志性的;如同中國共產黨的生日,以“七一”作為紀念日,但是成立中國共產黨開會的時間并不在1921年7月1日那一天。同樣的,我們現在將長征的歷史起點定在1934年10月,但紅七軍團和紅六軍團作為紅軍長征的序曲則在1934年7月就已經開始了。因此,將1936年10月會師作為紅軍長征勝利結束的標志,并不是說紅軍長征到此就完全結束了。如果將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視為紅軍長征的尾聲,那么,紅軍長征有序曲、有主戲、有尾聲,紅軍長征這個震天撼地、威武雄壯的大劇才算在歷史上謝幕了。
(二)應站在歷史高度從戰(zhàn)略層面來看西路軍西進河西的決策
西路軍將士的英勇犧牲和他們當年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已經載入了史冊。但是,對于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走廊這段歷史,要站在歷史高度從宏觀戰(zhàn)略層面來認識,而不應過分糾纏一些具體事件來模糊戰(zhàn)略決策這一要害。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在會寧會師后分兵西渡黃河,前面說了是實施寧夏戰(zhàn)役。它的核心是什么?過去一直語焉不詳,一般人都只知道要擴大陜甘寧根據地。經過考察后清楚了,還有一個重要任務,也許是更為實際、具體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蘇聯援助的軍火物資。蘇聯在上個世紀30年代中期,感受到德國和日本法西斯兩個方面可能發(fā)動戰(zhàn)爭的壓力,便通過共產國際建立國際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決定從蒙古國通過寧夏方向給中國紅軍以700噸軍援物資。這對于中國紅軍來說,無論是到達陜北的中央紅軍,還是在長征途中的四方面軍和二方面軍都非常重要。1936年9月,中共中央在得到共產國際指示后,決定實施寧夏戰(zhàn)役,既擴大地域,又取這批軍火,何樂而不為呢!從實施計劃看,在甘肅靖遠虎豹口西渡黃河,打通寧夏到內蒙古再去蒙古邊境獲取這批軍火也有一定可行性。因此,會寧會師后第二天,即1936年10月11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發(fā)布了寧夏戰(zhàn)役計劃。后來,中央決定組建西路紅軍去打通寧夏,就在情理之中。
但是,在1936年11月3日共產國際電告中共中央,軍援物資改經霍爾果斯口岸從新疆方向運送,讓紅軍到哈密去取1600噸軍火后,無論是中央決定,還是西路軍領導愿意再繼續(xù)西進,去奪取河西走廊并建立根據地的這個戰(zhàn)略決策,應當說是很難實現的。其一,河西走廊是馬家軍的地盤,西路軍通過它徑去新疆,如像中央紅軍戰(zhàn)略轉移借道粵北而不深入廣東,與馬家軍達成這樣的協(xié)議不是不可能的;但要在那里安營扎寨建立根據地,他們決不會容忍,會拼死爭奪。其二,即使達成徑去新疆的協(xié)議而去取了軍火,怎么運回千噸軍火物資,也是難題。1600噸是個什么概念?如果用卡車裝,那時一般是2.5噸的,就意味著要裝640輛卡車。對于這個長長的車隊,馬家軍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軍火物資通過它的地盤而不染指。國民黨中央政府也不會袖手旁觀。世上還沒有這樣慈善的軍閥和反動派。這就是說,即使徑去新疆不會大打,但從新疆返回河西也必有生死決戰(zhàn)。其三,河西走廊是千里荒漠大戈壁,沒有高山密林之類的障礙物和回旋空間,利于馬家軍騎兵作戰(zhàn)而不利于西路軍步兵作戰(zhàn),況且雙方的兵力和裝備懸殊很大,物質層面的戰(zhàn)斗力從總體上說不在一個等級上,盡管在局部戰(zhàn)斗中能打些勝仗,但要根本打敗馬家軍騎兵不那么容易。其四,這里物產本來就稀缺,再加上沒有擁護紅軍的廣泛群眾基礎,不用說建立根據地,就是兩萬多指戰(zhàn)員獲得糧食等生活物資都很困難。在此長期作戰(zhàn),很難避免兵敗河西這個結局。1937年3月2日,軍委主席團就援西軍的西進問題電告彭德懷等:“不可更向西進,因為現在已經明白西面是不能生存的。”(參見郝成銘、朱永光主編:《中國工農紅軍西路軍·文獻卷》(上),甘肅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594頁。)這也就間接地說明了最初決策西進是考慮欠周的。同年12月,毛澤東在接見從新疆返回延安的西路軍左支隊領導李先念、程世才等時,盡管也講了西路軍路線錯誤是主要的話,但同時說:“那一帶是少數民族地區(qū),人煙稀少,群眾中革命工作基礎又很差,地勢又不好,南面是大雪山,北面是大山和沙漠,在幾十里地寬的一條狹窄地區(qū),運動不便,敵人多是騎兵,我是步兵,又缺乏同騎兵作戰(zhàn)的經驗,這些情況,使西路軍在失敗中不能更多地保存下革命的有生力量。”(程力主編:《萬里征途戰(zhàn)將程世才》,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年,第56頁。)
通過考察,我的初步結論是:從戰(zhàn)略層面講,紅軍西渡黃河前期實施寧夏戰(zhàn)役有可行性;在11月收到共產國際改由新疆方向取軍援物資的指示電后,西路軍再繼續(xù)西進,奪取河西走廊并建立根據地的決策是脫離歷史實際的。如果在收到共產國際指示電后命西路軍早點返回,不再西進,損失會小多了。只要堅持西進打通新疆,盤踞河西,即使在戰(zhàn)術方面少犯錯誤,也很難從根本上改變大的結局。
(三)應充分肯定西路軍的歷史功績和高度評價其革命精神
西路軍雖然失敗了,但它的歷史地位和功績應充分肯定。具體來說,有這么幾點:一是消滅了馬家軍2.5萬余人。馬家軍參加作戰(zhàn)的有9個旅3萬余人、還有民團9萬余人。敵軍的這個損失是沉重的。二是牽制蔣軍,策應了河東的紅軍作戰(zhàn)。土地革命戰(zhàn)爭的最后一仗山城堡戰(zhàn)役是在西路軍向河西走廊進軍之后展開的,西路軍此時處在上行階段,吸引了蔣軍數萬人進入河西,這就為山城堡戰(zhàn)役殲滅胡宗南一部以難得之機。三是配合國內政局變化,有利于西安事變和平解決。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爆發(fā)后,西安局勢異常緊張,有國民黨嫡系部隊從東西兩面夾擊之危。當張學良在南京被扣后,東北軍又有內亂之慮。正是西安事變之時,西路軍在河西的浴血奮戰(zhàn)牽制了蔣軍10余萬人。中央令西路軍東返策應西安事變時局,這對西安事變和平解決起了積極的配合作用。四是第一次在河西走廊建立了黨的地方組織和蘇維埃政權等革命團體,至少有3個縣委、26個縣級及其以下的蘇維埃政權,擴大了共產黨和紅軍的影響。五是保存和培養(yǎng)了部分軍事骨干。經過黨的營救,西路軍失散和被俘將士的百折不撓的奮斗,有5000多人回到了革命的隊伍,成為黨和人民軍隊的骨干。特別是到達新疆的400多名將士,經過培訓,初步掌握航空、無線電通訊、裝甲、汽車、炮兵等技術,為我軍技術兵種的建立打下了基礎。
西路軍的革命精神非常感人。在考察時,聽西路軍失散人員的幸存者、幫助過西路軍的農牧民后代,還有省、市、縣各級黨史工作者講了西路軍的很多事跡,諸如廣大指戰(zhàn)員怎樣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不畏艱險的英雄主義氣概和堅持革命的英勇獻身精神,失散人員和被俘將士堅持革命、受盡折磨而百折不撓的斗爭精神等等,無不催人淚下。紅5軍軍長董振堂奉命率2000多人孤守高臺,無電臺與總部聯絡,最后幾乎全部戰(zhàn)死。在敵軍沖上城樓后,他還高喊:共產黨員們,干部們,敵人上來了,為了民族和人民的解放,我們要血戰(zhàn)到底!他本人壯烈犧牲后被敵人砍下頭顱懸掛城門示眾。紅9軍軍長孫玉清在古浪之戰(zhàn)后被免職,董振堂犧牲后接任紅5軍軍長,西路軍分散游擊后在酒泉南山被俘。他被押往西寧,鼓勵被俘將士勇敢斗爭,本人拒絕投降而被殺害。西路軍婦女先鋒團團長王泉媛,我于2003年12月初到江西省吉安市泰和縣城她的家里作過訪問。先鋒團有1300多名紅軍女戰(zhàn)士,在作戰(zhàn)中英勇頑強,遭受巨大犧牲,最后結局更為悲壯慘烈。她本人于1937年4月被捕,在獄中慘遭毒打,備受折磨和凌辱。但她堅貞不屈地說:活著要做共產黨的人,死了要做共產黨的鬼。西路軍主要領導盡管有決策失誤,但其革命精神也是高昂的。他們在最后幾天電告中央說:我們無日無夜不戰(zhàn),彈藥幾盡,抱全部犧牲決心,在此戰(zhàn)至最后一滴血。這也代表了西路軍全體指戰(zhàn)員在危急時刻視死如歸的決心。
西路軍出征時總人數為21800余人;戰(zhàn)死者約7000余人;被俘后遭殘酷殺害者約5600人;被營救返回延安者約4700人;失散流落在沿途的約4500人。最后僅存的左支隊800人在李先念率領下,歷經40余天,走出冰天雪地、沒有人煙的祁連山,經過安西地區(qū)4場血戰(zhàn)后,幸存的437人于4月底5月初到達星星峽,與前來接應的陳云、滕代遠等相會。中共甘肅省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編:《悲壯的征程》上冊,甘肅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8頁。誰也未曾想到,西路軍打通新疆的使命以這樣的方式畫了句號。
今年是中國工農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也是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80周年。無論紅軍長征勝利還是西路軍征戰(zhàn)河西都已成為歷史,但包括西路軍革命精神在內的紅軍長征精神卻是長存的。它是中國共產黨人先進性之魂的集中反映,是中華民族精神之魂的最高體現,因而也是我們黨取之不竭的寶貴的精神資源。這種精神,無論歲月如何更替,條件如何變化,都要發(fā)揚光大。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是正在進行的新長征,盡管已取得很大成就,但仍不過是新的萬里長征第一步。因此,仍需要弘揚紅軍長征精神,使新的萬里長征發(fā)出更加燦爛的光輝。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