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著作的出版,尤其是《毛澤東選集》第五卷及以后各卷的編輯出版問題,毛澤東的態(tài)度十分鮮明。1964年 6月 8日,當有人提出要出版《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時,毛澤東說:“那沒有東西嘛!”(《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5卷,第 359頁。)1966年 3月 18日,談到編輯《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第六卷時,毛澤東再次說道:“我也沒有寫什么,不如第四卷。”(《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5卷,第 567頁。)1967年 3月 16日,談到編輯《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第六卷時,毛澤東明確表示:“五卷、六卷,一年以后再說。”(《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64頁。)1967年 12月 29日,在談到《毛澤東選集》第五卷的編輯方針等問題時,毛澤東同意按前四卷編輯體例,選入有關理論、政策、方針和重大問題的文章,并說:“要選那些現在還有用處的,沒有多大用處的不要選。有些手稿,將來再說,現在不選。”毛澤東表示,第六卷的文章可先內部發(fā)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148頁。) 這四次談話表達的意見概括起來就是:第一要“有東西”,即有關理論、政策、方針和重大問題的文章;第二要“有用處”,即有現實指導意義;第三要經得起時間的檢驗,所以有些文稿要“將來再說”。
被毛澤東看成是“開始找到自己的一條適合中國的路線”的《論十大關系》,是毛澤東在 1956年初近兩個月時間聽取國務院 34個部門匯報的基礎上形成的重要思考。1958年 3月25日,毛澤東說:“《論十大關系》究竟對不對?至少還要看五年。”(《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 2013年版,第 325頁。)1975年 7月 13日,在審閱鄧小平送審的《論十大關系》整理稿及公開發(fā)表這篇文章的請示報告時,對于報告中提出的“希望早日定稿,定稿后即予公開發(fā)表,并作為全國學理論的重要文獻”的建議,毛澤東批示:“同意。可以印發(fā)政治局同志閱。暫時不要公開,可以印發(fā)全黨討論,不登報,將來出選集再公開。”(《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597頁。) 據《年譜》顯示,從1956年到 1975近 20年時間內,毛澤東先后五次論及這篇經典文獻,但他最終還是定位于“全黨討論”和“將來出選集再公開”。這充分反映了毛澤東用發(fā)展的眼光看待自己著作的科學態(tài)度。
三、對宣傳毛澤東思想持慎重態(tài)度
毛澤東對宣傳毛澤東思想,特別是在國際上進行宣傳,持慎重的態(tài)度。這與他堅信馬克思主義同本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理性思考和認識有關,也與他在對外交往中一貫反對大國沙文主義包括反對蘇共“老子黨”的態(tài)度相關。
一方面,毛澤東對自己認為是正確的提法或論斷十分堅持,體現出他一貫的理論與實踐自信。1954年 8月 13日,毛澤東審閱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重新為中央起草的給波立特的復信,不同意在《毛澤東選集》第二卷英譯本中把《戰(zhàn)爭和戰(zhàn)略問題》第一節(jié)的頭兩個自然段刪去的提議,并指出:“該文件中所說到的原則,是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并不因為國際形勢的變化,而須要作什么修正。”(《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2卷,第 269頁。)1958年 10月,毛澤東在審閱《人民日報》為轉載《毛主席論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一文所寫的按語時,加寫了一段文字:“這些文章、講演和談話,雖然多數是發(fā)表過的,沒有發(fā)表過的只占少數,時間前后相距二十年之久,又是采取集納的形式,但是看起來卻使人感覺好像一篇新的完整的政治論文。其原因是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為一方,各國人民為另一方,這樣一個基本的矛盾并沒有解決。”(《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3卷,第 483頁。)1961年 9月23日,在會見蒙哥馬利時,蒙哥馬利詢問“槍桿子里面出政權”這句話該怎樣理解,毛澤東說:就是革命要經過戰(zhàn)爭。蒙哥馬利又問:主席是否認為這句話現在還適用?毛澤東說:恐怕對有些國家還有效,我還相信這句話。革命不是哪個想干不想干的問題,我最初就沒有想過干革命的問題,是因為形勢所逼,不得不干。(參見《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5卷,第 25頁。)
另一方面,毛澤東對于對外宣傳毛澤東思想又十分謹慎。1956年 3月 14日,毛澤東在中南海勤政殿會見并宴請越南勞動黨總書記長征、印度尼西亞共產黨總書記艾地,同他們進行交談。毛澤東明確表示:“對已發(fā)表過的東西,完全滿意的很少。如《實踐論》就是比較滿意的,《矛盾論》就并不很滿意。《新民主主義論》初稿寫到一半時,中國近百年歷史前八十年是一個階段、后二十年是一個階段的看法,才逐漸明確起來,因此重新寫起,經過反復修改才定了稿。”(《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2卷,第 546頁。)1958年 9月 2日,毛澤東在北戴河會見了巴西記者馬羅金和杜特列夫人,當他們說讀過《新民主主義論》等毛澤東著作時,毛澤東表示:“我在《新民主主義論》中講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不可能再出現基馬爾式的土耳其那樣的國家,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資產階級,要就是站在帝國主義戰(zhàn)線方面,要就是站在反帝國主義戰(zhàn)線方面,沒有其他的道路。事實上,這種觀點只適合于一部分國家,對于印度、印度尼西亞、阿拉伯聯(lián)合共和國等國家卻不適用。”(《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3卷,第 431頁。)1962年 12月 3日,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會見巴西客人拉格爾?柯索伊夫人和阿馬里利奧等,當拉格爾說毛澤東的著作是創(chuàng)造性的馬克思主義時,毛澤東說:“我們是這樣提法的——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5卷,第173、174頁。)事實上,從七大論述毛澤東思想到《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毛澤東思想的闡釋,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是從馬克思列寧主義普遍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角度來認識和理解毛澤東思想的,這也是包括毛澤東本人在內的中國共產黨人的一貫立場。1964年 3月 19日,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會見波多黎各學生代表??腿苏f:您的著作不僅僅適用于中國,而且也適用于全世界。毛澤東說:“供你們參考。你們要根據你們國家的實際情況去學習外國的經驗,不能完全照抄外國的經驗。”(《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5卷,第 325頁。)
1967年 6月 18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上談到紅衛(wèi)兵到阿爾巴尼亞代表團的講話稿時,強調對外宣傳要謙遜,并說要少引他的話,指出宣傳毛澤東思想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時不要吹得太厲害,要謙虛,要謙遜一點,但又不能失掉原則。(參見《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93頁。)類似的問題毛澤東在“文革”期間反復提及。例如,1967年 11月 5日,在談到由楊成武署名在 11月 3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的《大樹特樹偉大的毛澤東思想的絕對權威》文章時,對楊成武說:“以你的名字發(fā)表的那篇文章,我只看了標題,沒有看內容。從標題看,就是錯誤的,是形而上學的。 ”(《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138—139頁。)1967年 11月 27日,在批閱中共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 11月 25日編印的簡報《安齋等人認為日本不能走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時,對于簡報中提到的日本左派理論刊物《革命戰(zhàn)士》編輯安齋庫治等三人提出的“中國一些同志關于要日本走農村包圍城市道路的種種暗示是違背毛澤東思想的”的論點,毛澤東批示“這個問題值得注意。我認為安齋的意見是正確的”。(《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142頁。)
當然,無可否認,毛澤東晚年,特別是在他錯誤發(fā)動了“文革”以后,一度在對毛澤東思想的庸俗化和對他個人的神化上放松了警惕,甚至有時為了某些實際需要還予以一定程度的默許。但我們也應注意到,毛澤東也一直在努力地糾正這些錯誤。1964年 5月,《毛主席語錄》由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編輯出版,由此在全軍掀起了一個新的學習毛澤東著作的高潮。1966年 8月 20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毛主席和群眾在一起》,第一次使用“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tǒng)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的提法。1966年 12月 16日,林彪為《毛主席語錄》寫再版前言。其中寫道:“毛澤東同志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wèi)和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對于上述“天才地、創(chuàng)造性地、全面地”三個副詞和“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tǒng)帥,偉大的舵手”四個偉大,從《年譜》可知,毛澤東一直持否定的態(tài)度。1967年 1月 17日,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一個外國共產黨代表團時,毛澤東說:“給了我許多頭銜,說什么‘偉大的統(tǒng)帥、偉大的舵手、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我看這些都不要。”(《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34—35頁。)1971年 9月 3日,毛澤東在杭州同南萍、熊應堂等談話時就說過:“那幾個副詞,我圈過幾次了。八屆十一中全會,有三個副詞。當時兵荒馬亂,那時需要嘛!九大不同了,要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F在就要降溫。”“九大黨章草案上那三個副詞,我就圈去了。”(《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398—399頁。)1971年 11月 20日,毛澤東在接見來京參加武漢地區(qū)座談會的武漢軍區(qū)和湖北省黨、政的負責人曾思玉等人時,再次強調:“馬列主義的黨,對人民不利的事不要辦,對人民不利的名詞要改。‘四個偉大’改了嗎?‘三忠于’我就不懂。你們開會討論一下,把不適當的名詞、形容詞廢掉,不要搞了。”(《毛澤東年譜(1949—1976)》第 6卷,第 419頁。)據《年譜》的記載,短短五年間,毛澤東前后共 15次對“三個副詞”、“四個偉大”提出批評或刪除意見。
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運用和發(fā)展,是被實踐證明了的關于中國革命的正確的理論原則和經驗總結,是中國共產黨集體智慧的結晶。因此,正如《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所說:“因為毛澤東同志晚年犯了錯誤,就企圖否認毛澤東思想的科學價值,否認毛澤東思想對我國革命和建設的指導作用,這種態(tài)度是完全錯誤的。”從毛澤東本人來看,終其一生,他對毛澤東思想以及作為毛澤東思想重要載體的本人的著作,總的來說都秉持客觀和冷靜的態(tài)度。
毛澤東對本人著作和毛澤東思想的科學態(tài)度體現了毛澤東始終堅持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和基本方法。毛澤東的談話、文章、批示和修訂等所體現出的,正是他從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實際出發(fā)的基本立場以及在此基礎上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原理和重要觀點的堅持與運用。毛澤東始終強調,要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原理和中國的具體實踐相結合,而毛澤東思想正是這一結合的產物。毛澤東對毛澤東思想的態(tài)度,充分體現了毛澤東作為一個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偉大的無產階級理論家的博大胸襟和實事求是的理論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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