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與子：兩地書

楊華之

我看到了兒子

走過幸福廣場的早晨或是

黃昏，總能看見

那個衣衫襤褸的少年

環(huán)抱自己單薄的雙

臂，低頭

尋覓生存的米粒

寒意漸濃，他的衣衫

并未加厚一層

他從哪里來又將

到哪里去？

小小疑問讓我

放慢腳步，承接

一瞬幸福和疼痛的夾擊：

他有著與我兒子一樣的年紀

長長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

好看的面容溢出

枯枝敗葉掩蓋不住的葉芽氣息

當我與他對視五秒

一絲憑空吹來的風

再次加深了這個季節(jié)的寒意

我的孩子叫木槿

我忽視了一對母子離別的痛——

強拉硬扯，才把一株小木槿

從泥土里拔出來

它的歸宿是，我城里的新陽臺：

整潔。向陽。僻靜

我給它最豐沛的自來水，復合肥，以及

從未享受過的呵護與關懷：

松土、除草、驅(qū)蟲

可它并不領情：一周后落葉

一月后枯萎

把它從花盆里連土倒出，我看到

它被我扯斷的臍根

依然流著血。那臍根曾是

它母親身上的一根枝

現(xiàn)在，面對那株帶著傷疤的老木槿

我遲遲不敢下手。

不敢再一次，把她身邊的小兒子

從故鄉(xiāng)，拔出來

媽媽還沒回來（外一首）

張守剛

他記不清媽媽的模樣了

聽滿口沒有一顆牙齒的奶奶說

媽媽漂亮得像個仙女

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要掙好多好多的錢

他用舌頭舔了舔流出來的鼻涕

擦眼淚的衣袖

已經(jīng)很臟了

他說不哭不哭

媽媽就要回來了

買了好多好吃的東西

和好玩的玩具

他總是坐在自家的門檻上

把過往的陌生女人

當成自己的媽媽

媽媽還沒回來

他正在長大

孩子

他們喜歡零食

愛流鼻涕

那個站在門邊

啃著指頭的留守孩子

家里連一毛錢也不給他

他的眼里填滿

玩具和好吃的

幾天沒換衣服了

他的貧窮也是臟的

他喜歡到書里去

他的書干凈

里面有許多

聽話的孩子

在我的周圍，常常有這樣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寄養(yǎng)在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有的甚至放在遠房親戚家里。他們從小缺少父母的愛，缺少他們這個年齡應該得到的溫暖。

留守兒童，是這個特定時代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