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變”后,這一切都變了。
那一年,我在南京市府西街小學(xué)念一年級。一天中午放學(xué),突然從天空俯沖下來一架飛機,邊飛邊掃射。當(dāng)時,我傻傻地站在學(xué)校門口看“熱鬧”,老師趕緊一把將我抱進屋。從那時起,日機不斷空襲。
隨著戰(zhàn)局變化,中央廣播電臺也從南京、漢口、長沙、貴陽遷到重慶。不過,電臺不允許母親帶著一大家子人跟隨撤退,我們只好隨著人山人海的難民潮逃難。
從南京到漢口,我們坐的火車。當(dāng)時坐火車的難民們太多,有的擠不進車廂就爬上車頂,或攀在火車頭上……同行的難民見我們家這么多小孩,都非常同情,讓我們擠進了車廂。
路上聽說前方有敵軍,須換乘改線,大家只得下車等候。那時天已黑,許多同行的難民把隨身攜帶的皮箱和包袱堆在站臺上圍成一圈,讓我們小孩躲在里面,既可以擋風(fēng)御寒,也可以防止小孩走失。我們一家算是在“南京大屠殺”之前逃出的,后來我們聽說南京淪陷,還沒來得及撤退的百姓都被屠殺。
1938年,我們從貴陽乘汽車到宜昌,再坐小船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到了重慶。
在重慶親歷大轟炸
剛到重慶時,我們住在兩路口的一家小旅館。后來,父親租下了一棟在小山坡上建造的二層土樓房樓下兩間套房,地址是“棗子嵐埡下羅家灣36號”。
房子雖不大,卻讓我們又一次有了家的感覺。站在我家所在的小山坡上,可以看見對面山上空襲警報的信號燈籠,附近還有防空洞可以躲避轟炸。
1940年的一天,空襲警報響起,父母先拿起皮箱和行李,放進防空洞里,然后拉著我們躲進去。不一會兒,我們就聽見日機逼近的聲音,父母趕緊讓我們張大嘴、捂住耳。緊接著便聽到外面炸彈爆炸的轟轟巨響,地動山搖間耳朵似乎都被炸聾了,隨著沖擊波沖進防空洞里的石灰粉塵也沾滿全身。
一個多小時后,警報解除。我們走出防空洞時,二層土樓房消失了,好在我們租住的兩間套房緊靠山腳,還剩下了斷壁殘垣和倒塌的樓板,這已經(jīng)算非常幸運了。這場轟炸之后,房東回鄉(xiāng)下老家躲避戰(zhàn)亂。我們在重慶無親無故,只能就地利用倒塌房屋的廢磚和木頭,以及買來的稻草搭建起臨時住房勉強棲身。
那時,父親在小山坡上開荒種糧種菜,還在家里養(yǎng)了雞鴨羊,進行生產(chǎn)自救。不過,住在草屋之中也有很多不便。沒有電燈,就用燈芯草插在菜籽油里點燃照明;沒有飲用水,就去挑自來水喝,打井水洗衣服、做衛(wèi)生;遇上下雨天就只有在家撐雨傘。
每逢日機來襲,我們就躲進防空洞里,日機一走,我們小孩就喜歡往炸彈坑里跑,到處去撿炸彈片。把彈片賣給收破爛的,這些錢就可以作為我們平日的零花錢。
外公在加拿大也能聽到母親的播報
母親是電臺的英語播音員,由于和國外有時差,她總是晚上上班。
1940年至1942年,我讀小學(xué)三至五年級。每天傍晚,母親都要我陪她一起步行去位于上清寺的廣播大廈上班。她會先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默讀播音稿,而我則在旁邊溫書做作業(yè)。
在母親的播音生涯中,她曾向全世界播報過很多重大事件,包括武漢保衛(wèi)戰(zhàn)、長沙會戰(zhàn)、湘西會戰(zhàn)等重要戰(zhàn)役,日寇在中國燒殺奸淫搶掠和對重慶無辜平民狂轟濫炸的罪行,以及日本裕仁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等等。
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每次結(jié)束播音時,總要在最后播報一句:“This is the broadcasting Helen Liu in Chungking(這是來自劉海崙在重慶的播音)”。
那些年,母親經(jīng)常收到世界各地聽眾寄來的信件,他們贊揚母親對中國人民抗戰(zhàn)的報道。遠在加拿大溫哥華的外公還打來越洋電話告訴母親,他們收聽到了女兒的播音,加拿大華僑既擔(dān)心戰(zhàn)局又備受鼓舞,并表示華僑極力支持祖國抗戰(zhàn)。
1947年夏,我們一家離開生活了8年多的重慶,兩年后,母親又帶著我們回到福州生活。雖然離開了重慶幾十年,直到2013年9月,我再次回重慶時,那種親切感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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