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在政治上沒有準備。在準備工作中沒有政治動員,行動完全是秘密的,可以說是軍事上的被迫。黨內黨外都沒有深入動員,行動計劃只傳達到師一級的干部。那時五軍團是由陳云同志(五軍團的中央代表)受中央的委托給我們傳達的。那樣大的行動,沒有政治動員就是最大的錯誤,就沒有了精神準備,官兵的積極性就沒有辦法發(fā)揮到最高度,一遇到困難就不但不能克服,反而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傾向。如果早就作了政治動員,各種傾向就會防止和容易糾正。
其次,在軍事上準備也極端不夠,必要的訓練、休息、補充等工作都沒有好好地搞。第五次反“圍剿”時,我們就是光搞陣地戰(zhàn),不搞運動戰(zhàn)。也不打遭遇戰(zhàn)。沒有運動、進攻、遭遇、搶隘口、搶河川、突破等必要的訓練準備。主力也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一九三四年十月十日退出興國,十月十七日就走了。在補充工作上,本應該補充主力,但相反的卻成立了新的兵團。主力師是四、五千人,而教導師也是五千多人,還有幾個新兵團。八軍團、九軍團都是新的番號,除了第三師以外,其他的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師都是新成立的,不是老部隊擴大起來的,干部大都是紅軍學校的學生,因而戰(zhàn)斗力比較軟弱。如果一個老的團擴大成為兩個團,那就不同了。為什么新的部隊戰(zhàn)斗力弱呢?就是因為新的部隊還沒有經過很好鍛煉和沒有一個歷史的傳統作風,因而他們走路、吃飯都成問題,更不要說別的了。在大庾北穩(wěn)下村時,廣東敵人出來一個營,就把我們教導師的一個團打散了,跑得兩面山止郡是。后來八軍團在貴州整編時,只剩下一千二百人,編了一個團給我們。所以,雖然組織了很多新的兵團,但作用并不很大,只有一個作用就是搭起了一個架子。走起路來,一、三軍團為左右先鋒,八、九軍團打接應,后面由五軍團擔任掩護,中央軍委直屬隊在中間,“坐的‘五個人’抬的‘轎子’”,搭的架子很大,但沒有發(fā)揮主力的最大作用,新的部隊也沒有起到作用。
長征時不僅是基本準備工作沒有做,而且對敵人的估計也是十分錯誤的。當時領導上為什么敢于采取這樣的方法?就是因為誤認西南(廣西、貴州、湖南)的敵人裝備差,而沒有估計到西南敵人的戰(zhàn)斗力是很強的。教條主義者在中央蘇區(qū)作戰(zhàn)時,由于遭受到嚴重的失敗,把當面敵人的戰(zhàn)斗力夸大了,害怕蔣介石,卻輕視西南的部隊。這種估計完全是錯誤的。長征的實踐證明:蔣介石的部隊倒還好打,紅軍和他們是老對手了,只要被我一包圍,他們就集合繳槍;而西南的部隊卻不好打,有時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搞不到他們的人和槍。他們也采取游擊、襲擊的辦法搞我們。
由于以上的原因,所以長征開始是搬家式的,以后是退卻逃跑式的,不是積極的戰(zhàn)略轉移。那時不但不把各主力部隊擴大,反而把直屬隊擴大,每一個軍團成立后方部,有的有一千副擔子,有的有八百副擔子,我們的軍團就有一千副擔子,什么東西都挑上。軍委縱隊更嚇人,約三萬人的龐大機關,還要部隊掩護。供給部、衛(wèi)生部人很多,連一個石印機都要帶上。野戰(zhàn)醫(yī)院還以為就在附近蘇區(qū)打仗,所以就連屎盆、尿盆都帶上了。
當時整個部隊連新兵、老兵、民夫、擔架隊加在一起,有七、八萬人,其中戰(zhàn)斗部隊加上直屬隊還不到一半。這樣就沒有辦法打仗,結果所有的戰(zhàn)斗部隊都成了掩護部隊。一碰到敵人,也不想辦法去積極進攻,只是打掩護,只是跑。跑也應該跑得快,在戰(zhàn)術上必須脫離敵人,跑到有利的地方,占領陣地,抵御敵人,但沒有做到。戰(zhàn)略上也要走得痛快,但也沒有作到。那時候,如果平均一天走五十里路就可以搶到敵人前面了。因為我們從古陂圩突圍的時候,敵人有一個錯覺,以為我們會從贛江左岸打吉安,所以周、薛縱隊趕快從蘇區(qū)撤出來,在吉安、永新一直到井岡山一線布了防,并且等了一個禮拜。以后他們發(fā)現我們到了湖南,知道不是打吉安,才又把隊伍集合起來追我們。如果我們那時一天走五十里路,就能走在敵人前面了。照例說,戰(zhàn)役應該選擇道路,控制要點,壓迫敵人在不利的道路上,我們在有利的道路上??墒乔∏∠喾?,我們在長征中走的是山路小道,敵人走的是大馬路。我們沿著五嶺山脈在大庾嶺、騎田嶺、越城嶺上轉來轉去,走得很不痛快,而且是夜行軍,一下雨路就相當滑,加上好多重的行李,就更困難。曾經有這樣的事:一個夜晚從小山這邊翻到小山那邊,總共不到十里路,坐一下,走兩步,行動就是這樣遲緩。敵人走大路,我們走小路;敵人走得快,我們走得慢,所以喪失了很多機會,結果敵人就跑到了我們的前面。長征開始是擺起架子搬家,但碰到敵人一打就拼命退卻逃跑??陬^上天天喊“備戰(zhàn)”,實際上天天在“避戰(zhàn)”,敵人來了打一下,趕快轉移,而不想辦法消滅敵人。這樣的方式,毛主席形容為“叫花子打狗,一邊打一邊走”。叫花子一邊走,一邊打狗,狗咬不著就行了,也不準備把狗打死。
長征的時候,前面先鋒部隊雖然打得好,但是后面走不動,前面打到一個地方就要守起來等,等后面祁隊到了再走。因為走不動,所以喪失了很多有利的機會,完全處于被動、處于消極逃跑的情況,而不是積極的戰(zhàn)斗的戰(zhàn)略轉移。如果是積極的戰(zhàn)斗的戰(zhàn)略轉移,首先就可以在湘南停下來。湘南過去搞過暴動,以后二十九團的人又回去過一些。在湘南過路時,有一個黃茅山,山上還有游擊隊。如果我們在那里停下來,把傷病員和拿不動的東西給他們,打一下周、薛縱隊可不可以?完全可以。但是沒有采取這個辦法。在湘南不停,繼續(xù)走。一過湘江、漓水,那時就很惱火了:廣西敵人來了,湘南敵人也來了,周、薛縱隊又追來了。這時一軍團在全州,打了一個禮拜,三軍團在灌陽、興安打了一個禮拜,完全是掩護戰(zhàn)斗,消耗很大。過湘江的時候很危險,幾個軍團的隊伍都搞亂了,有的在全州附近打得很苦,有的沒有趕上,中間的趕上了又走不動,后面的敵人又打來了。五軍團十三師在沒有到湘江的時候,在灌陽以北的隔壁山就被敵人切斷了。后面文市的敵人又追上來,我們在夾擊中打了一天,才掩護八軍團渡過江來,但是五軍團的三十四師被丟掉了。我們轉移的時候,軍團部參謀長劉伯承同志派了一個科長來找我們,帶來陳云同志寫的信,說這是緊急關頭,關系中國革命的命運,希望你們下最大的決心,趕快拉過湘江。那時拉過多少就是多少,拉不過去就丟掉了。過了湘江以后,有一個命令:各軍團自己收容部隊,不管哪個部隊的,都收容起來編在自己的軍團里。當時就搞得那么緊張、狼狽。這也是教條主義者軍事上指揮錯誤、路線錯誤的總暴露。
在長征這一階段,過了幾個要害的地方,一個是過湘南,一個是過湘江。由于沒有遠大的戰(zhàn)略眼光,沒有高明的戰(zhàn)役指導,結果部隊減員很多。夜行軍搞多了,味道也不好受。那時弄得疲憊不堪,部隊有很大的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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