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告訴史沫特萊,自己的生平只是中國農(nóng)民和士兵生平的一小部分,并勸告她先到各處走走,與其他人見見面后再做決定。史沫特萊聽從了他的建議,到延安等地陸續(xù)見到了更多各類人物;甚至,許多人的經(jīng)歷比朱德還富有戲劇性……但是,史沫特萊清楚地意識到一點:中國農(nóng)民并不充滿戲劇性。1937年3月左右,這項寫作計劃開始實施。
當然,這項工作并不容易進行,因為盡管朱德將軍有著極豐富曲折的經(jīng)歷,但是,當時中國的多數(shù)家庭文化水平十分低下,參加革命后,朱德長期不斷遷徙,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可供查詢的材料。在沒有信件、日記、文件參考的情況下,朱德甚至無法對一些重要事件提供較為準確的時間……盡管如此,工作仍在緩慢進行。每個星期,他們便抽出兩到三個晚上,進行交談。一般由史沫特萊提問,朱德回答。有時由著朱德展開思路,盡量發(fā)揮;有時遇見朱德談得不夠翔實,或并不大樂意深入下去的話題,史沫特萊也運用自己記者的直接方式和追根溯源的不懈精神,“逼”朱德詳細講出來或延伸下去……他們當時交談的場面,也是頗有特色的。雖然史沫特萊在中國已經(jīng)待了數(shù)年,但中文并不通暢,所以身邊有一位中文教師兼秘書和翻譯。
當然,僅僅通過交談,對于了解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因此在其他時間,史沫特萊也在直接間接地關(guān)注著朱德。
例如,史沫特萊與朋友在院子里曬太陽、喝茶時,朱德也會在工作間隙走出來,與他們一起講故事、唱歌、嗑花生……用朱德的常用語,是“吹一吹”,“擺一擺”。
再有些空閑時間,人數(shù)多,氣氛熱烈,史沫特萊便把大家排成一隊,教他們跳自己家鄉(xiāng)的一種弗吉尼亞土風舞。朱德對此興趣極高。用史沫特萊的話:“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止朱將軍參加,他和舞伴們旋舞起來,而且按一、二、三的拍子,好像剛參加閱兵式的新兵一樣,踢得塵土飛揚。”
不僅學土風舞,朱德還要學西方式的交際舞,并且孜孜不倦。在史沫特萊眼里,朱德雖然很喜歡跳,但他的舞跳得并不出色,沒有賀龍將軍那與生俱來的跳舞家的才華。
為了多接觸朱德,史沫特萊還常常到紅軍大學——抗日軍政大學,去聽他的演講。講演完畢后,朱德還常常與青年干部戰(zhàn)士一起打籃球。在球場上,朱德卻并沒有在戰(zhàn)場上那般自如。下場后,他常常對史沫特萊搖頭感嘆,說這些戰(zhàn)士嫌他球技差,組隊時都不愿意要他參加。這反映出當時共產(chǎn)黨軍隊官兵打成一片的和諧氛圍。
但是,這樣對朱德的近距離觀察和采訪,并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幾個月后,朱德?lián)瘟税寺奋娍傊笓]職務(wù),率軍東渡黃河,向山西前線挺進。此時,對朱德的生平紀錄,也就是《偉大的道路》的材料搜集,只完成了一半左右。因為戰(zhàn)爭,這次有重要意義的訪問,終于被阻斷。
史沫特萊還曾到過朱德的指揮部,并在這里與朱德發(fā)生了一次“爭執(zhí)”。
那是1937年的冬天。史沫特萊的友人卡爾遜,獲準可以上五臺山抗日前線。史沫特萊知道此消息后,在吃飯時便向朱德要求,希望能準予自己同去。朱德和政治部主任任弼時都不同意。他們提出了種種理由。譬如說凡是上前線的人,都要有打仗的準備。
“我也能打仗,我是在西部(美國)長大的。”
史沫特萊自豪地說。
“可你是一個婦女。”朱德和任弼時幾乎同時這樣表示。
這句話激起了史沫特萊的強烈不滿。她一生都是一個積極的女權(quán)主義者。所以一下子發(fā)起火來:
“我并不是因為想要當婦女才成為婦女的。”接下來,她拋出一句辛辣的諷刺話來:
“是上帝把我造成這個樣子的!”
據(jù)在場的卡爾遜記述,這句話引起了朱德、任弼時的哄堂大笑。因為她提到了上帝,而這些將領(lǐng)們,都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盡管如此,史沫特萊還是親眼看到了朱德在戰(zhàn)場上的活動情景。這樣的觀察,仍然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
因為各種原因,史沫特萊的《偉大的道路——朱德的生平和時代》真正開始寫作,已到了距最初采訪8年之后的19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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