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網羅人才的“世界眼光”

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提名美籍華人駱家輝擔任商務部長時，曾非常煽情地說：駱家輝的祖父在20世紀初從中國廣東乘船抵達美國，雖在美國舉目無親，并且不會說英語，但依然為實現(xiàn)“美國夢”奮斗。一百年后，他的孫子駱家輝住進了華盛頓州長官邸。奧巴馬總結，駱家輝家族白手起家的移民奮斗史是“美國夢”最鮮活的體現(xiàn)。

當然，奧巴馬自己才是“美國夢”最著名的代言人?？赡艽蠖鄶等硕贾?ldquo;美國夢”的主要內涵是“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卻沒有意識到美國在全球推銷“美國夢”還有更重要的隱蔽性目的，那就是吸引全世界人才去為美國工作：無論你出生在世界上哪個國家(哪怕是美國的敵人)，屬于哪個種族，只要是頂尖的人才，美國就會竭盡全力歡迎你；只要愿意在美國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夠發(fā)揮你的才能取得成功，成為美國的州長、部長(如布什的商務部長古鐵雷斯就出生于古巴)，你的后代甚至可以成為美國的總統(tǒng)。

一位美國學者曾在《華盛頓郵報》上解釋“美國夢”說：“一直以來，美國是許多有才之士的移居之地。他們都在追求‘美國夢’——赴美求學，創(chuàng)造財富。過去40年，數以十萬的海外人才流入美國，對印度及中國造成極大損失。”

可以說，美國確確實實是一個“不拘一格降人才”和“惟才是舉”的國家，這種對人才的重視為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所不及。在英國、法國，人才必須先獲得簽證，居留數年才能申請綠卡隨后入籍；在中國，2004年才出臺長期引進人才的綠卡制度(1年后只有100人獲批)，但至今沒有人才入籍政策；有些國家只重視有錢的投資移民，而在美國，每年批準14萬職業(yè)移民獲得綠卡，投資移民只有1萬，杰出人才、優(yōu)秀人才、專業(yè)人才則各4萬，其中“國家利益豁免”、“杰出人才”類別不需要申請勞工證，杰出人才作為第一優(yōu)先對象的類別不必等待排期，不需由雇主來提出申請，就可以用自己的名義直接申請成為美國的永久居民。

這也是美國而不是英國或者中國成為超級大國的根本原因：美國擁有的是世界一流而不是國內一流的人才，美國在歐洲、亞洲競爭對手的最優(yōu)秀人才不是在與美國的頂尖人才競爭，而是來到美國與美國本土最頂尖的人才一起為美國工作。研制原子彈的“曼哈頓”工程主要領導者之一恩里科·費米，登月行動“阿波羅”項目的主管以及美國的“導彈之父”馮·布勞恩，“氫彈之父”愛德華·特勒，“電子計算機之父”馮·諾依曼……這些改變美國也改變世界的科學家，沒有一個出生在美國，但這些全球頂尖人才都像愛因斯坦一樣，在歐洲成名卻被美國挖走，并入籍扎根美國，最終也把世界中心從歐洲帶到了美國扎根。2004年，美國將火星探測車送上火星，探測車著陸系統(tǒng)首席工程師李煒鈞也是出生中國大陸，計劃飛行主任陳哲輝則出生中國臺灣。

美國能夠吸聚全世界大多數頂尖人才的原因，又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硬件基礎，更主要是因為他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更重視人才的態(tài)度與制度。正如駱家輝答奧巴馬所說：這樣的“美國夢”故事，也只有在美國才可能發(fā)生。

發(fā)達國家的“發(fā)達資本”主要是人才

新加坡建國之后，任何資源都沒有，連飲用水都必須向鄰居馬來西亞買。但新加坡卻依靠發(fā)掘人才資源——也就是所謂的“精英治國”戰(zhàn)略而成為發(fā)達國家，本國人才不夠優(yōu)秀，就提供高薪、低稅去引進海外人才。新加坡第一任總理李光耀曾概括說：“在這個時代，所有的發(fā)達國家為了增強競爭力，都必須依賴外來移民和人才，而美國之所以能在許多領域居于領先地位，就是因為它廣納人才。”

許多發(fā)展中國家如印度、巴西以“人多地少”作為國家無法成為發(fā)達國家的原因。但是，同樣起步較晚，又非世界交通咽喉位置，面積不如中國云南省、而人口卻達1.2億、多火山地震又資源貧瘠的日本，各類人均自然資源指標比中國、印度都更為嚴峻，卻依靠能攬全世界資源為己所用的人才戰(zhàn)略，而成為了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強國，人均收入曾一度高居世界第一。世界上先后有7名華裔獲諾貝爾自然科學領域的獎項，其中4人是中國留學生出身，但沒有1個人擁有中國籍。

如今，包括新加坡、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家在內都開始復制這種美國模式，包括塑造國家夢想吸引人才。專門負責海外獵取人才的“聯(lián)系新加坡”主管David Tan就說：“我們出售夢想。我們的研究顯示，新加坡以世界一流的效率而聞名。因此，我們需要出售軟實力——實現(xiàn)夢想的地方。”這三個20世紀才開始獨立的國家，如今也都成為發(fā)達國家。

韓國為了對外國頂尖人才表現(xiàn)足夠的誠意，這個過去反對雙重國籍的國家決定最遲2011年允許外國頂尖人才(包括外籍韓裔人才)持有雙重國籍。韓國《朝鮮日報》等媒體甚至認為與歐美競爭對手相比，這樣的努力還不夠：“要想成為人均收入達3萬美元的發(fā)達國家，就要確保一人可以養(yǎng)活數萬人的21世紀型人才。要最大程度地將他們吸引到韓國，僅提供獎勵遠遠不夠。我們應該進行全方位努力，改善商業(yè)和生活環(huán)境，建立能積極接受外國人并與其共存的寬容文化，打造有吸引力的韓國。”

幾乎所有國家都意識到：獲得外國的技術、專利、知識產權需要付出高額的費用，但是，獲得外國掌握這些技術的人才卻可能完全免費。即使人口再密集的國家的公民也能夠感受到：太多普通外國人的入籍扎根，可能會讓土地、公共資源、就業(yè)機會等更加緊張，但那些能夠創(chuàng)造大量就業(yè)機會、提升國家競爭力的“超級人才”入籍，則只會讓他們得到更多好處。

相比之下，中國對外來人才的態(tài)度還不足夠開放，其消極影響也相當明顯。一個來到中國投資的外國人曾被私下質疑說：為什么你們(外國人)來到中國都“入鄉(xiāng)隨俗”地學會了忽略環(huán)保、漠視勞工權益？即使再正規(guī)的跨國公司，似乎來到中國都把這里只當成一個只用來生產的“工地”？而在歐美國家就完全不同，即使沒有法律規(guī)定和工會抗議，也會對自身有高標準要求？

這個外國人回答說：“問題在于歐美的制度是希望外國人來賺錢的同時，也爭取他們把賺到的錢留下。但要外國人把賺到的錢留下，賺錢時要像對自己的家園一樣自覺愛護，就得保證這些有產業(yè)、資金以及才能的外國人能夠在你這里入籍安家。中國不歡迎我們入籍安家，不歡迎我們成為‘自己人’；人不留下，賺的錢自然也不會留下；既然永遠不可能成為家和歸宿，那自然就是‘工地’，是中國的制度讓我們外國人只想來賺錢。”

后來，這個老外又補充了幾句：“其實中國這樣很吃虧，外國人有才華或者有錢，就應該通過技術或投資移民的形式歡迎留下；如果對方不是高級人才也沒有資金，則通過設置簽證時間、申請綠卡和入籍門檻趕他們離開。對于國民來說，來搶我們就業(yè)機會的外國人全力排斥；如果能為我們創(chuàng)造成千上萬就業(yè)機會(即投資移民)、擁有我們急需的先進技術(技術移民)的外國人才，就竭盡全力歡迎，這才叫務實。”

中國需要人才戰(zhàn)略的“大國心態(tài)”

其實，在中國歷史上，“海納百川”式的人才戰(zhàn)略并不鮮見。秦始皇時代，“外籍”出身的宰相李斯就向秦始皇上過《諫逐客書》，稱秦繆公從西戎、宋國、宛國獲得由余、百里奚、蹇叔，進而稱霸春秋；秦孝公使用衛(wèi)國人商鞅變法，國家因此富強，“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寶，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劍……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內、致諸侯之術也。”

李斯的上書改變了秦國的人才戰(zhàn)略，也成就了統(tǒng)一六國的大秦帝國。而在中國歷史上最強盛的唐朝，政府內部僅高麗人就有高仙芝、王毛仲、金允夫、金忠儀、李正己等先后擔任過地方最高長官，高仙芝在“安史之亂”時甚至一度官至天下兵馬統(tǒng)帥。另外，幾乎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唐太宗繼續(xù)隋朝科舉制度時，還新建立了一個“賓貢科”科舉項目。“賓貢科”是指對外國貢士和留學生賓禮相待，準其參加科舉考試，及第者同樣授予中國官職，最著名的是“一代三鶴，金榜題回”的三名新羅留學生崔彥撝、崔致遠、崔承佑，到中國留學并考中進士，其中崔彥撝一度官至翰林院大學士、平章事，為太子師。隋煬帝開放外國人來華，只是為了炫耀中國的財富和商機；而唐朝開放外國人來華，則不忘吸引其中優(yōu)秀的人才“歸化”為中國人才，這或許也反映了為什么“隋不如唐”。

如今的中國，可能就缺乏類似當年秦漢盛唐、今日美國這種“世界大國”的開放型人才戰(zhàn)略。現(xiàn)在的中國，缺乏一種人才戰(zhàn)略的“世界大國心態(tài)”：我們愿意花錢買外國的商品變?yōu)?ldquo;自己的東西”，但對人才則恰恰相反，不論是否具有才華，是否能做出貢獻，只要不是本土人才，就進行排斥，再優(yōu)秀的人才只要是外國人(或者是中國人才有了外國籍)，也寧可把他們推向競爭對手，而不愿爭取他們成為“自己人”，這說明我們其實如李斯所說的更看重“珠寶、聲樂”等物品，這也絕不是“跨海內、致諸侯”的大國崛起戰(zhàn)略。

中國的這種人才戰(zhàn)略態(tài)度正日漸反映在“中國夢”上。我在《人才戰(zhàn)爭》的書中就這樣寫道：“美國夢是一個安居和樂業(yè)結合的夢，全球無數人才去美國努力工作尋求發(fā)展，也有無數已經成功的人才把在全球淘的‘金’都投進美國只為一張綠卡。而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中國在世界上構建的‘中國夢’或者說‘中國機會’，則只是一個‘淘金夢’，炫耀中國的商機，吸引全世界的人來此投資賺錢。結果是，從美國人到韓國人甚至我國臺灣人，都只是想著來中國大陸賺錢，然后賺了錢就拍屁股走人，似乎雙方只有互相利用的利益關系。也因為他們只是把中國當成一個‘工地’，而不是家和歸宿，因此從來沒有想過像愛護自己的家園一樣主動愛護，從來沒有想過要把自己在世界各地賺到的錢帶到中國來。即便是本土的一些企業(yè)主和腐敗官員，也多是想著賺錢后移民到國外，這些外企或者本土企業(yè)到國外都很規(guī)范，而在中國則都忽略環(huán)保、開血汗工廠、忽略產品質量……對此，我們制度上的缺陷要背負主要責任，因為我們的制度要求外國人只能來賺錢，而不論貢獻多大都不能留下來。”

人才是知識經濟時代最核心的生產力，世界銀行一份報告就指出，當前世界工廠、土地、工具以及機械所凝聚的財富日益縮水，而人力資本對于一國的競爭力正變得日漸重要，在以知識經濟為主的美國，人才資本“與實物資本相比，重要性要高出三倍多”。

一個大國要真正崛起，僅靠培養(yǎng)世界一流人才還是不夠的，還必須能夠挽留和引進人才，能夠在全球爭奪頂尖人才。二戰(zhàn)前，德國培養(yǎng)的諾貝獎得主是美國的3倍，火箭、導彈也是德國最先發(fā)明，但因為不同的人才戰(zhàn)略，愛因斯坦等大批德國尖端人才從當時的世界中心歐洲毅然前往美國新大陸，也導致了世界科技中心的轉移，這是美國戰(zhàn)后成為世界中心的根本原因。當今中國，迫切需要完善國家整體人才戰(zhàn)略，建立能夠在海內外吸引、選拔、使用、挽留住世界頂尖人才的環(huán)境、平臺、制度。因為，所有的戰(zhàn)爭都沒有人才戰(zhàn)爭更為根本和致命，人才方能決定一個國家崛起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