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些名人把自己的身世也融匯到書齋號里面。從書齋號里就能夠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東西。所以有些人在寫檔案的時候,就一定要問您這個書齋號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比如說您的書齋號是哪兒有出處,這里面有很多故事。
我一開始,沒有覺得這里面會有太多的故事。等到我真正做這本書的時候,一家一家地跑,一家一家地去做,然后把他們每一家掛著的匾拍成照片,把他們的印章拍成照片,我感覺這里面故事太多了。這里面有一種機(jī)遇。這種機(jī)遇就是你必須要一間一間去跑,你跑不到就收不到這些東西。而且,你必須得有點(diǎn)這方面的知識,他才能夠跟你談下去,才愿意把這個事情掰開了揉碎了談。一位著名的老畫家,我到他家里去,這個老先生說了一句話,叫做墨分五色。墨不是黑的嗎?墨怎么能分五色呢?后來我說墨確實分五色,分干、濕、濃、焦、淡。這個老先生就問我,你知道膠墨怎么出來嗎?我知道。我說把毛筆蘸在墨里面,吸透了墨,用宣紙夾著這個毛筆桿,把這里面的墨汁再都擠在宣紙上,這個時候墨汁里面的水分被宣紙吸掉了,但是墨本身的黑留在筆上,這就叫焦墨。老先生說,對了。所以我就感覺,在談這些問題當(dāng)中,自己要還做很多的鋪墊工作,起碼要知道怎么回事。
書齋有一些并不是非常豪華。有些正像劉禹錫在他的《陋室銘》里曾經(jīng)寫到那樣,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只要是我有一種情懷、一種抱負(fù)、一種修養(yǎng),就足夠了。也就是說,對于一個有藝術(shù)修養(yǎng)、有精神追求的人,哪怕他們居住的是陋室,居住在小巷里,甚至于居住在茅草屋里,也要為自己的書房和畫室取一個齋號。這個齋號有自己的志向、自己的興趣,同時也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愉快。
有了這樣一個齋號,是不是就完了呢。有些還不夠,還要繼續(xù)渲染。渲染是什么呢?圍繞著這個齋號去做文章。隨便舉個例子,畫家王雪濤當(dāng)時住在宣武門的頭條胡同,那不遠(yuǎn)處有一個小市,他在小市上買了個瓦壺。這個瓦壺是扁型的,上面有提梁。同時買了一塊書包大小鐵色的硯臺?;貋硪院?,王雪濤就開始畫畫。畫的是什么圖呢?鐵硯瓦壺齋。就是這塊硯臺跟那把壺放在一起,邊上畫朵菊花,這就是一幅畫。最后他自己起了一個齋號,就叫“瓦壺齋”。他的老師齊白石先生為這個瓦壺齋刻章,這個章我收進(jìn)來了。這個章不大,就是瓦壺齋三個字,刻得非常巧妙。巧妙在哪兒?就巧妙在那個瓦字上,那個瓦字沒字。沒字怎么念瓦???大家都知道,凡是屋頂上的瓦都是陰陽瓦,他把那個瓦給刻成了一個瓦片,是一個圓弧,但是白的。這個瓦型就是齊白石給王雪濤刻的瓦壺齋,遠(yuǎn)處可能看不太清楚,就是這個意思。這里面是有很多藝術(shù)的。比方說畫家白雪石,六七十年代的時候,他家住在和平門,就是現(xiàn)在和平門的烤鴨店東邊一點(diǎn)。他在這兒住的時候,覺得屋子比較小,但是心里很寬,就取了一個齋號,叫“何須大齋”,就是何必需要更大的呢。他為什么起這個齋號呢?一方面是房子小,另一方面還有一個原因,他收藏了一幅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詩雅何須大,下聯(lián)是花香不在多。他就根據(jù)這個,取了一個齋號。后來覺得這個“何須大齋”聽著不太好聽,索性干脆把這個“大”去掉了,直接叫成“何須齋”。雖然去掉一個字,但是這里面的意境更深遠(yuǎn)了。這個“何須”可以包括金錢、地位等。還有些人在起完齋號,還要把這個齋號刻成印章,然后刻在自己的作品上,增加一定的風(fēng)雅。我收藏的印章、印譜,光張大千一個人的書齋號一共是38方,而且我還收的不全,恐怕還有。
一些書齋號突出自己的思想意境、文化的原身,同時也突出個人的特色。在書齋號里面有幾種或者是多種,這是比較經(jīng)常見。有些是具有共性的。比如說“晚晴齋”、“未晚齋”,很多人都在用。“未晚齋”的意思就是自己已經(jīng)70了,但是還沒有老,這是鞭策自己。晚晴就是要在晚年做出一些漂亮的事。像這樣的,基本上是沒有個性的,誰都可以用,每一個人都可以拿來用,但是有些是有個性的,也就是這個齋號只可以一個人用,其他人用就不貼切,不太合適。比如說了,徐燕孫先生曾經(jīng)有一個齋號叫“昨非齋”,這個別人用就沒法用。為什么呢?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后來他就說,昨天那些都是不對。所以這個齋號別人要用就不合適了,只限于他自己個人用。還比如說了,方成先生的齋號叫“矩廬”。中國有句話,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有了規(guī)圓成了,有了矩方成了,所以方成的齋號叫“矩廬”。這個齋號別人也不能用,只限于他用。
書齋取名的學(xué)問
具體來說,書齋號本身起名字,大致上分為這幾個方面。
一個就是根據(jù)自己所居住房屋的形勢。中華書局有一個老學(xué)者叫劉葉秋,葉是樹葉的葉,秋是秋天的秋,一葉之秋。因為劉先生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立秋,所以家里就起了這么一個名字。劉先生的齋號叫“兩米棲”。為什么叫“兩米棲”呢?我非常不理解。后來劉先生說,你到我屋里來看看。我當(dāng)時去了,進(jìn)了屋以后沒有見著。我說,您這書房在哪兒呢?奔陽臺去。我到陽臺一看,橫著寬3.1米,豎著寬0.9米,換算面積2.7平方米。我明白了,是這個意思。學(xué)者有學(xué)者的風(fēng)雅,雖然只有2.7平方米,卻變成了書房。就在這里面,劉葉秋寫出很多書,像《回憶老北京》等,都是他寫的。而且,這個人在研究北京的學(xué)者里面,確實是一個非常有名的人物。劉葉秋以前就住在虎坊橋,以后搬了家。新家的陽臺是一個橢圓形的,所以他又把自己的齋號取名為“舟室”。舟是船,那個樣子像一艘船,他很巧妙地運(yùn)用了自己居住環(huán)境的特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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