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史探知集》,李華瑞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宋夏史探知集》主要收入論文或序言36篇,其中宋史10篇、西夏史3篇,回憶前輩的文章8篇,1999年-2014年遼宋西夏金元經(jīng)濟史研究述評15篇。這里需要特別提示的有三點。
第一,20世紀初日本內藤湖南提出的“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假說在20世紀國際宋史學界產生巨大影響,但是直到進入21世紀才在中國大陸引起廣泛關注。
自2018年《古代文明》發(fā)表拙稿《唐宋史研究應當翻過這一頁——從多視角看“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以來,唐宋史學界許多朋友以為我是“唐宋變革論”的否定者,其實這是一個誤解,確切地說我不是簡單的“否定者”而是“揚棄者”。“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假說至少在兩個方面得到國際包括國內絕大多數(shù)學者的認同,一是首次打破王朝體系從長時段觀察中國古代歷史,且對推動國際宋史學的發(fā)展做出很大貢獻。二是將唐宋之際作為中國歷史發(fā)展分期重要的觀察點,唐宋之際發(fā)生了從中世紀到前近代社會的深刻轉型,尤其是思想文化領域誕生了與漢學并峙的“宋學”,對其后六七百年的中國歷史產生了深遠而廣闊的影響。那么為何又要揚棄呢?一是囿于當時提出這個假說的歷史背景,用西方發(fā)展道路演繹或分期中國歷史,到20世紀70年代從方法上已受到國際史學界的共同揚棄;二是“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的基本概念存在著這樣和那樣的不足,如“貴族政治”、“中國本土”或“江南模式”、“文藝復興”、“國民主義”并不完全符合中國歷史的實際;三是從20世紀20年代內藤湖南提出“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到現(xiàn)今已經(jīng)有近百年了,而進入大陸學界并成為熱點也已有二十年了,但是國內的學者對這個假說進行認真反思的人并不多,絕大多數(shù)都是跟著感覺走,特別是將“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作為貼標簽式的研究成為21世紀以來唐宋史(主要是思想史、文學史、藝術史)研究的一大景觀,“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就像一個筐,什么東西都可往里面裝,尤其是在很多人眼里已成了不證自明的“公理”,這無疑對唐宋史研究的發(fā)展是弊大于利的,所以我強調唐宋史研究特別是宋史研究應當翻過這一頁,應當走出“宋代近世說(唐宋變革論)”,期望在新的高點和平臺上,對唐宋史研究再出發(fā)。
第二,論文集收有一篇《論北宋后期六十年的改革》,文章寫得不夠成熟,但是我近10多年來對王安石及其變法研究的一些新思考。
2004年出版《王安石變法研究史》之后,我總覺得過去對王安石變法的研究主要局限在兩個方面,一是對王安石變法的道德評價,不論是從南宋以后至晚清,還是20世紀,都貫穿了是非之爭這一主線,二是過多地把王安石變法局限在影響北宋中后期歷史功過成敗的評判上。當然其所以有這兩個局限,主要還是因為傳世的《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宋史》和宋人筆記小說、文集等留下來的資料之使然,當代人修歷史、評歷史難免不落入蓋棺論定、成王敗寇的窠臼。我個人以為蓋棺論定式的研究是歷史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也是最基本的,但是僅停留在重復是非之爭、功過成敗的討論這個層次應當是很不夠的。所以開闊視野從唐宋歷史走向來重新審視王安石變法應是我將來重點思考的問題。就我目前的認識來說,王安石變法至少在四個方面反映了唐朝中葉以來歷史轉型的軌跡,一是雖然王安石在政治上被南宋最高統(tǒng)治者和理學家們所否定,且遭到尖銳地批評和斥責,但是變法派以貨幣、市場為手段增加工商稅收緩解財政支絀的施政理念,不僅在北宋后期得以貫徹執(zhí)行,而且影響了南宋152年的財經(jīng)政策,這也正是歷史的吊詭之處;二是王安石新法控制和穩(wěn)定社會基層的措施保甲法、免役法從南宋一直沿襲到晚清,保甲法甚至影響到民國的新政,這種歷史的契合貫穿了近千年統(tǒng)治者們怎樣的治世思想?三是王安石變法不僅僅是為了富國強兵,更是一場變革社會的運動,其“賑濟貧乏”的理念和實踐作為南宋以后至晚清歷朝統(tǒng)治階級集團推行“仁政”的核心,得到繼承和發(fā)揚,盡管形式不盡相同;四是北宋后期所確立的科舉、教育與經(jīng)學相結合的選官模式,一直影響到近代辛亥革命爆發(fā)的前夜,對后期中國歷史產生莫大影響。
第三,論文集收了15篇評議1999年—2014年遼宋西夏金元經(jīng)濟史的文章。
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看自己寫的15篇述評,肯定是沒能遵循漆俠老師“學術綜述文章盡量少寫”的諄諄教導。但是《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之所以辦“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述評”欄目,其初衷是本著學術批評促進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發(fā)展為目的,但是國內很多相關期刊紛紛給《中國經(jīng)濟史研究》編輯部寫信,要求欄目所發(fā)文章擴大信息量,只要在年度述評中能夠出現(xiàn)各自刊物的名和發(fā)表的論文題目就可以,因為這是期刊評估所要求的。因此在這樣的氛圍下,我所寫的15篇雖不完全是流水賬,但是對每年遼宋西夏金元經(jīng)濟史研究終究缺少學術批評的力度,這是非常遺憾的,也是要特別申明的。
(作者為首都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教授、首都師范大學唐宋史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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