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這首《在希望的田野上》在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曾一度成為人們精神生活的主旋律,并很快唱響大江南北。炊煙在詞作者的眼里儼然成為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但對于四十年前生長在農(nóng)村的我來說,卻是一段黑色的記憶。因為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生活水平非常低,不但鍋上發(fā)愁,鍋下也為難,做飯燒水只能用拾來的柴草,滿屋子煙氣騰騰,氣味非常嗆人。
因為家家燒柴草,所以撿拾柴草也很困難。1976年春天,我通過關(guān)系要去天壇公園拉些蘋果樹枝做柴草,當(dāng)找到生產(chǎn)隊長時,他說現(xiàn)在正是春耕季節(jié),不能借給好牲口,只能借那匹準(zhǔn)備宰肉吃的白瞎馬和一頭小毛驢給我用。既然如此,瞎馬就瞎馬吧,只要能把樹枝拉回來就行。于是我約好一個伙伴,考慮路途遙遠(yuǎn),半夜便動了身。
誰知剛到村東,月光下突見被鋸倒的兩棵大樹攔住了去路。我趕緊吆喝牲口停下,不料駕轅的瞎馬突然扭過頭就咬我,我猛地一閃,吃了一驚??磥磉@白瞎馬不是啥“善茬兒”,去京城用它肯定不行。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換一匹好使的牲口駕轅牢靠些。想到此,我和同伴商量了一下,決定牽回瞎馬,把隊里那匹最好使的黃騾子牽出來駕轅用。
當(dāng)我牽著瞎馬回到牲口棚的時候,見飼養(yǎng)員老頭睡得正香。要不要告訴他,我心里很矛盾。但為了那車好不容易聯(lián)系好的樹枝,我也只能“先斬后奏”了。于是我拴好白瞎馬,悄悄牽出黃騾子,到村東套好車后一路疾馳,順利地來到了天壇公園。
待裝完車,已臨近中午,我拉著黃騾子韁繩出了天壇北門,那時的車輛雖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的這么多,但也說得上車水馬龍。車上的樹枝子裝得過寬,自己趕車進(jìn)城又是第一次,我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兒。
到了永定門里的一家飯館前,拴好牲口,放好草料,我們二人進(jìn)里面吃飯。誰知一頓飯沒吃完,就聽外面有人喊:“誰的馬車,把石頭墩子都拉倒啦!”聽到喊聲我倆便扔下飯碗,沖了出去。到跟前一看,原來是村里的兩輛馬車從此經(jīng)過,黃騾子見到了自己的伙伴,停止了吃草料就要追。怎奈韁繩拴在了石頭墩子上,于是它拼命拉,將墩子拉倒了,還歪著脖子使勁拉。
見此情景,我趕緊招呼伙伴上車,自己卻牽著韁繩隨牲口一路狂奔,一直追到大紅門,累得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終于追上了那兩輛馬車。
回到村里,卸了車,將牲口安頓好后,我首先向飼養(yǎng)員道歉,然后再跑到隊長家里道歉。誰知隊長的眼睛瞪得像個金魚似的,他狠狠地批評我:“別人要都像你似的,那生產(chǎn)隊的活兒還干不干了?”我想:反正自己把柴草拉回家了,您愛咋批評就咋批評,我虛心接受就是了。隊長看我態(tài)度挺好,就只做了口頭批評,也沒太深究此事。
斗轉(zhuǎn)星移,時間到了八十年代,我家村東建起了煤站,給當(dāng)?shù)卮迕駧砹朔奖?,柴草退出了歷史舞臺。但平價煤的供應(yīng)數(shù)量少,不夠我和父母兩個爐子用,燒高價煤又囊中羞澀,怎么辦?
于是我去拉煤的時候,硬著頭皮將一名負(fù)責(zé)開煤條的陌生中年婦女約到室外,小聲試探著問:“大姐,您能幫我開點兒平價煤嗎?我會重謝您的!”“這事你得找我們經(jīng)理,我沒這個權(quán)利。”中年婦女冷冷地說完這幾句話后便進(jìn)了室內(nèi)。我尷尬地站在原地直拍自己的腦門,真是自討沒趣。
沒想到我再次拉煤的時候,中年婦女卻把我也約到了室外,弄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她微笑著小聲說:“你不是要我給你開平價煤嗎?你也得給我辦點事兒。”“什么事?”“給我兒子介紹個女朋友。”我一聽笑了,心想這買賣劃得來,“大姐,請您說說條件吧。”雙方談妥后,我拉上大姐“恩賜”的500斤煤回了家。我深知,這是天賜良機,于是托親戚找朋友,總算報答了大姐,平價煤自然源源不斷。
冬季的屋子里有火爐取暖做飯方便了許多,但煤氣中毒的危險卻時刻威脅著家人,且灰塵較多。于是我日思夢想:何時全家能住上樓房,過上有“雙氣”的生活?
時間進(jìn)入九十年代,我有幸搬進(jìn)了樓房,但住的是六層。雖然過上了“雙氣”生活,但美中不足的是沉重的煤氣罐搬到六樓也不輕松,且每年要搬十多次。記得1997年的正月,我剛搬進(jìn)樓房不久,就來了兩位親戚給我拜年,于是,我便在家里設(shè)宴款待。誰知剛炒了三個菜就沒氣了,只好借對門鄰居的煤氣灶吵了另外幾個菜,搞得我很尷尬,且又無奈。什么時候能夠淘汰這既沉重又危險的煤氣罐呢?
真是天遂人愿,那年秋天,天然氣管道鋪設(shè)到了我家門口。于是很快便淘汰了煤氣罐,使用上了燃?xì)庠畈惭b上了燃?xì)鉄崴?。以前,冬季洗澡是農(nóng)村人最發(fā)愁的事,我曾從電視中看到外國人冬季的早晨在室內(nèi)洗熱水澡,非常羨慕。現(xiàn)在不管春夏秋冬,我也可以隨時洗熱水澡了,感到非常地幸福。
是啊,改革開放40年來,我居住的農(nóng)村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曾經(jīng)炊煙四起、臟亂不堪的村莊不見了,代之而來的是鱗次櫛比的樓房,希望的田野上建起了幸福的家園,現(xiàn)在使用的是天然氣,既方便又干凈,燒柴草的情景也只能殘存在記憶里。因為我們跨進(jìn)了一個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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