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玉/作
北京有種文化叫胡同文化,類似上海的弄堂文化,是一個城市的歷史印記。對于北京胡同最初的印象,是我十歲隨父母回京時留下的。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下了火車穿過人山人海,來到我將生活的地方——西城區(qū)白塔寺能仁胡同。走進胡同里的一座院落,東南角有間老房子,便是我的住處。房子狹小,只有轉(zhuǎn)身的地方,我隨手拿了一把小椅子到院門口坐著去了,托著腮幫子,不知道在胡亂想些什么。
聽說這里之所以叫能仁胡同,是因曾建有能仁寺,但寺廟早已蕩然無存。胡同看著比較齊整,灰墻上有些顏色的朱漆門打開著,院門口有兩個石墩兒,斑駁得就剩兩塊兒石頭了。胡同的路邊有個把路椅,老人們搖著蒲扇坐著閑聊。胡同的盡頭有棵老槐樹,獨撐一域,蔭蔽了周邊,有不少同齡的孩子在樹下追逐玩耍。
到現(xiàn)在這個情境還深深印刻在腦海里,大概是覺得很有生活氣息。每逢想起胡同里的歲月,就想到大槐樹,想到鄒靜之先生的《五月槐花香》。北京的大街小巷有很多古槐,鐫刻著北京的歷史和故事。夜幕降臨,胡同里的人多了起來,孩子們也更多了。天熱呆不住,各家人吃完飯都出來遛彎聊天。
有一段時期,胡同里有了早市。出了院門,胡同兩側(cè)都是推著三輪車的小商販,偶爾有地上放著筐、鋪著布賣東西的。他們一個個排得整齊,讓出中間的一條路。路人很多,討價還價很是熱鬧。走一圈看看,賣什么東西的都有,米面油糧水果肉食,還有很多雜貨小商品。早市的時間并不長,大概是因為環(huán)境整治,不久又消失了。
夏天胡同里的日子是最有味道的。午后,知了有節(jié)奏地叫著,時不時和著喜鵲的叫聲。天很藍,陽光有些刺眼。胡同院內(nèi)沒有人走動,都躲到屋里睡覺去了,籠子里的鳥也慵懶得不再出聲。從前老北京的四合院有葡萄架、有石榴樹,家境好點的人家弄個水池或大缸養(yǎng)金魚,現(xiàn)在大雜院里只剩下鳥籠子在屋檐下幽幽地掛著。
這便是對于胡同的最初記憶,所見所感似于老舍先生筆下的描述。十年之后這里拆遷,連胡同口的老槐樹也不見了。每逢故地重游,看不到老槐樹的心情好比心里的寶貝被偷走了一樣,有些傷感。
胡同里不只有尋常百姓家,還隱藏著些許名勝古跡。據(jù)史料記載,歷史上北京的寺廟和胡同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自明永樂皇帝遷都后,北京至少曾經(jīng)存在過1500座寺廟。這樣看來,一條常見的三五百米長的胡同里就會有寺廟。據(jù)《乾隆京城全圖》顯示,從今西四北頭條到西四北五條這片九萬平方米的區(qū)域內(nèi),就有八座寺廟。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妙應(yīng)寺,它位于宮門口。
宮門口一帶有著北京最古老的胡同,過去這里是朝天宮所在地,宮門口指的是朝天宮大門口。明天啟六年的一場大火將這里的宮殿全部燒毀,朝天宮蕩然無存。我見過的宮門口已變得很熱鬧,胡同的一邊是各式各樣的門臉房,有賣雜貨、糧食、小商品、水果、熟食的,五花八門,整條胡同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行人熙熙攘攘,不時地有人停下寒暄,大多是熟人老街坊。
晨起的鴿哨聲總是清晰響亮,循著鴿哨聲望去,遠遠可見一座白塔。藍天白云之下,白鴿環(huán)繞白塔盤旋。白塔是妙應(yīng)寺的核心建筑,因此妙應(yīng)寺又稱白塔寺。妙應(yīng)寺是一座藏傳佛教格魯派寺院,始建于元朝,寺內(nèi)的白塔是中國現(xiàn)存年代最早、規(guī)模最大的喇嘛塔。
那些年,大門和鐘鼓樓都被拆除占用了,但白塔還保護得很好。第一次觀白塔,我在白塔下站了許久,隱約覺得這里似乎有什么牽絆著我,不由得靜靜地凝視著白塔發(fā)呆。這鴿哨聲在我的心中也成了北京天空的聲音,以致長大之后再遠離故土都有著鴿哨情愫。白塔、灰墻、低矮的房屋、穿梭的人流、光膀子的老爺子、破舊的石門墩兒、胡同口的老槐樹和一個挨著一個的大雜院,構(gòu)成了我對古老北京最初的記憶。
前不久,我陪父親回到白塔寺一帶轉(zhuǎn)胡同,白塔寺藥店、歷代帝王廟,父親都記憶猶新。父親說,正對著能仁胡同北口的院落是張恨水的故居;磚塔胡同里也有一大戶人家的院子,是邵力子的宅邸,院落是標準的老北京四合院,入門處是影壁,內(nèi)有回廊,院中亦有棵大槐樹。院里很安靜,落葉似乎都揮灑著書香。
老北京四合院少有了,現(xiàn)存保護完好的老胡同也不多了,大多集中在白塔寺、西四、南池子、后海和南鑼鼓巷一帶。希望老胡同不再消失,能夠得到更好的保護和利用,讓胡同文化融入當(dāng)今百姓生活,繼續(xù)承載北京記憶,訴說北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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