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高中進士時所娶的胥氏夫人,新婚不久便去世了。被貶后不久,歐陽修娶了已故宰相薛奎的二女兒。值得一提的是,薛奎的大女婿不是別人,就是跟歐陽修一起參加殿試而獲得了狀元的王拱辰。后來,王拱辰的夫人去世了,他又娶了薛奎的三女兒,繼續(xù)做薛家的女婿、歐陽修的連襟。歐陽修寫詩調侃他說:“舊女婿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
幾年后,歐陽修被朝廷起用,成為革新派干將,參與新政。但在守舊派的阻撓下,新政又遭失敗,這一次,歐陽修被貶為滁州太守。
就是在滁州,歐陽修寫下了不朽名篇《醉翁亭記》,古文藝術達到成熟。他依舊保持輕松慵懶的態(tài)度,為政“寬簡”,讓自己和百姓都過得輕松。但就是在這樣的執(zhí)政方針下,滁州反而被治理得井井有條。
做太守時,歐陽修對飲酒游山的愛好不減當年,經(jīng)常帶著吏民出去游玩,在山中野餐,然后喝醉了,迷迷糊糊地看著大家玩樂。據(jù)說,《醉翁亭記》的開頭原本花了好多筆墨,描繪滁州四周的山。最后這些描寫被歐陽修改成了“環(huán)滁皆山也”5個字,簡練中見雋永,成為散文史上的名句。醉時能與民同樂,醒后能用當世一流的文筆把游玩的過程記錄下來。守舊派的壓制,并沒影響“醉翁”的好心情。
后來,歐陽修又做了潁州(今安徽阜陽)太守。在潁州,他照樣寄情詩酒,自認為過得比在洛陽絲毫不差。后來要告別潁州時,他怕送別的吏民傷心過度,寫詩安慰他們說:“我亦只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離聲。”仍是不改詩人酒徒的樂天本性。
歐陽修的官位越來越高,他寫過的歌詞也在社會上越來越流行。傳說,潁州有一位歌妓會唱歐陽修所有的詞。后來歐陽修出使遼國,接待官員請來當?shù)匾晃桓杓酥d,囑咐她好好款待歐陽大人。歌妓只是答應,并不多說話,大家還以為她畢竟是邊遠地方的歌妓,什么都不懂。誰知席間歌妓一開口,唱的竟全是歐陽修的詞。由此也可見歐陽修的詞在當時影響之大。
1054年,已經(jīng)在京做了高官的歐陽修,又遭受誣陷被貶。命令剛剛下達,仁宗皇帝就后悔了,等歐陽修上朝辭行的時候,皇帝親口挽留說:“別去同州了,留下來修《唐書》吧。”就這樣,歐陽修做了翰林學士,開始修撰史書。
作為一位史官,歐陽修把通達的文筆用于修史,格外得心應手。他主持了《新唐書》的修撰,而實際參與寫作的還有很多人。為了防止體例不一,歐陽修負責統(tǒng)籌全稿。當時北宋文壇古文發(fā)展得有點過火。大家都愿意寫古文吸引眼球,可沒有足夠的天賦,文章往往會被寫得生僻難懂,看著唬人,其實沒什么實際內(nèi)容,更談不上藝術價值。其中負責寫列傳的宋祁,就總喜歡用些生僻的字眼。
從年齡、資歷上說,宋祁都是歐陽修的前輩,歐陽修有點不便說他,只好委婉地諷勸。一天早上,歐陽修在唐書局的門上寫下8個字:“宵寐非禎,札闥洪休。”宋祁來了,端詳了半天,終于悟出了是什么意思,笑說:“這不就是一句俗話‘夜夢不詳,題門大吉’嘛,至于寫成這樣嗎?”歐陽修笑道:“我是在模仿您修《唐書》的筆法呢。您寫的列傳,把‘迅雷不及掩耳’這句大白話,都寫成‘震霆無暇掩聰’了。”
宋祁聽了,明白歐陽修的意思,不禁莞爾,以后寫文章也平易起來了。
秀才剌,試官刷!
1057年,已屆知天命之年的歐陽修做了禮部貢舉的主考官,昔日喝酒玩樂的小進士終于掌握了話語權,歐陽修開始作為了,他的舉動是矯正文壇的風向。
當時有個所謂的“太學體”,領袖劉幾是一名太學生,最大的特長就是放著好好的話不說,玩弄一些古書里的奇怪字眼。歐陽修的古文向來是通達平易的,最反對“太學體”的文風,這次做試官,就決心拿他們開刀。
批閱試卷時,歐陽修看到一份試卷,一上來就說:“天地軋,萬物茁,圣人發(fā)。”用字看似古奧,其實很別扭,意思無非是說,天地交合,萬物產(chǎn)生,然后圣人就出來了。歐陽修便就著他的韻腳,風趣而又犀利地續(xù)道:“秀才剌(音同“辣”,意為乖張),試官刷!”這秀才學問不行,試官才不錄取你這樣的!
在這次考試中,歐陽修也看到一份完美的答卷。那篇文章語言流暢,說理透徹。歐陽修估計是自己學生曾鞏的,這種文風需要鼓勵,但畢竟是“自己人”,不好取第一,就把這份卷子取成第二。不料,拆開“密封線”后,歐陽修發(fā)現(xiàn)這篇文章的作者不是曾鞏,而是一位在當時還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蘇軾。
與蘇軾一同被歐陽修錄取的,還有他的父親蘇洵、弟弟蘇轍,以及北宋文壇上的一批重要人物。歐陽修以其卓越的識人之明,為北宋朝廷及整個文學史做了一份突出的貢獻。
放榜的時候,那些寫“太學體”而自高自大的考生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沒有被取中,紛紛鬧事,甚至有人說要到街上截住歐陽修痛打。但皇帝充分相信歐陽修的人品和判斷力,給予了他極大的支持。歷史也最終證明了歐陽修的正確,北宋文風自此一振。就連“太學體”的領袖劉幾,也改過自新,更名劉輝,重新參加考試,并獲取了功名。
蘇軾考中進士后,給歐陽修寫了一封感謝信。歐陽修稱贊蘇軾文章寫得好,說讀著他的信,“不覺汗出”,感覺自己也該避讓這后生三分。他對蘇軾獎掖有加,晚年甚至將文壇托付給蘇軾。蘇軾也沒有辜負歐陽修的期許,最終成為繼歐陽修之后的又一位文化巨人。
歐陽修晚年,還經(jīng)常拿出自己年輕時寫的文章來修改。夫人心疼地規(guī)勸道:“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費這個心。難道還是小孩子,怕先生罵你嗎?”歐陽修笑道:“不怕先生罵,卻怕后生笑。”這種清醒的文學史意識、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成就了一代文學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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