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希望出現“貿易轉移”現象
文匯報:您如何看待日元的持續(xù)疲軟以及美國的量化寬松政策,它們是否也應該被歸為貿易保護主義措施?
格里納韋:學者們正在討論有關匯率保護方面的問題,即人為地通過貨幣貶值來幫助其出口產品在國際市場取得更強競爭力。但如果要我說,美國制定的量化寬松政策QE1和QE2并非有意使其貨幣貶值。我認為,美國出臺這一系列政策的目標在于逐步刺激經濟,任何使其貨幣貶值所帶來的后果都是副產品,而非其政策出臺的首要考慮。不過這些政策的確將給人民幣貶值帶來壓力,因為這將削弱中國出口商品在國際上的競爭力。
文匯報:歐盟以自由貿易協(xié)定進軍亞太市場的態(tài)度也是堅定的。這將給全球戰(zhàn)略帶來怎樣的變化?
格里納韋:顯然,歐盟非常熱切地希望能達成某種形式的雙邊協(xié)議,而非在WTO的原有框架內進行談判協(xié)商。因為歐盟委員會認為,與多邊的貿易自由化相比,雙邊談判顯然將給歐盟帶來更多的好處。如果協(xié)定達成能給歐洲和亞洲帶來更大的貿易量,我們對此自然樂觀其成——只要在這一過程中,參與方都不會因為出于保護本國貿易的目的而采取貿易保護措施,以排擠更具競爭力的經濟體,我們稱這個過程為“貿易轉移”。顯然,我們不希望出現“貿易轉移”現象。
文匯報:如果歐盟能憑借自貿協(xié)定成功進軍亞太,英國在其中將扮演何種角色?
格里納韋:雖然在歐盟中英國位列貿易四強,但在自貿協(xié)定中英國沒有獨立的聲音,歐盟委員會將代表歐盟做出統(tǒng)一的回應。但在我看來,英國當初沒有加入歐元區(qū)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但毫無疑問,歐盟與亞太地區(qū)達成的任何自貿協(xié)定都適用于英國。
在歐盟境內,德國經濟依舊強大,但強在制造業(yè),弱在服務業(yè)。與之形成對比的是,英國在服務業(yè)上占據優(yōu)勢,倫敦畢竟是世界金融中心。在全球金融危機后,德國的經濟增長速度要快于英國,德國的出口制造業(yè)也優(yōu)于英國。但是,英國政府正在制定新的產業(yè)政策,意在擴大高附加值制造業(yè)的產能,諸如綠色產業(yè)、低碳汽車等等,我們期待從這些產業(yè)中獲益。
文匯報:自希臘爆發(fā)債務危機以來,歐洲經濟一直處于低迷狀態(tài)。關于是否出手援救希臘、意大利、西班牙等深陷債務危機的國家,西歐諸國態(tài)度不一。您對這一問題的看法是什么?
格里納韋:我認為,應該采取短期的必要措施來援助希臘、西班牙、愛爾蘭、塞浦路斯,但我并不認為這些措施是可以長期并可持續(xù)進行的。按照定義,一個單一貨幣不能通過貶值而增加其競爭力。只有在經歷很長一段時間后,通過較低的通貨膨脹率,較低的工資增長水平,才能讓這一貨幣變得更具競爭力。但你若問我,在未來二三十年間,希臘將呈現這種利好現象嗎?我的回答是“不”。因此,我在某種程度上認同,為確保歐元區(qū)穩(wěn)定,部分國家應退出歐元區(qū),當然有序退出要比混亂退出所帶來的影響小,尤其是對意大利和西班牙這樣存在潛在風險的較大經濟體。
文匯報:今年6月,歐盟和美國啟動正式“跨大西洋貿易和投資伙伴關系協(xié)定”(TTIP)談判,旨在建立世界最大自由貿易區(qū),加強兩大經濟體之間的雙向聯(lián)系。外界普遍認為,這次談判將異常艱難。您如何預見最終的談判結果?如果達成協(xié)議,將給世界經濟格局帶來何種影響?
格里納韋:在WTO框架內,歐盟和美國曾進行過協(xié)商,但它們發(fā)現,在框架內很難達成任何協(xié)議。這兩大巨頭認為,或許雙邊談判可以分散注意力。在這一情況下,美國和歐盟很有可能在農業(yè)貿易中展開談判,因為在農業(yè)貿易中,歐盟延續(xù)了以往的保護主義態(tài)度,而美國的態(tài)度則更開放。如果它們最終達成協(xié)議,將潛在地開啟雙方在WTO框架下的談判,以打破兩者在雙邊貿易中的冰凍狀態(tài)。
我相信這樣的談判將曠日持久,至少將持續(xù)一年以上,我不指望在兩三個月的談判中能取得什么實質性成果。
持續(xù)增長仍需期待新興國家
文匯報:后金融危機時代,世界各主要經濟體增長乏力。在此背景下,如何推動新一輪的世界貿易大發(fā)展?
格里納韋:包括美國、西歐在內的經濟體都增長遲緩、經濟疲軟,碰巧他們都選擇了量化寬松政策來刺激經濟活力。顯然,它們都希望通過提升出口來提振經濟。但要提升出口就必須提升貿易總額,因為總要有人來購買它們出口的商品。但持續(xù)增長仍需期待新興國家,如印度、中國、巴西、俄羅斯等金磚國家,以及一些規(guī)模稍小卻充滿經濟活力的國家,如印尼、越南和墨西哥等。
但像美國、西歐的影響力又在哪里?我們必須認識到:美國仍占世界GDP總量的25%,是世界經濟不可小覷的比重。今后,刺激國內需求將逐步取代基礎設施建設投資,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模式。
在學界,很多學者也仍在討論,究竟是經濟增長來刺激貿易,還是貿易增長來驅動經濟。我的看法是,這些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并不重要。如果我們回顧歷史,回顧這些年的發(fā)展趨勢,就會看到,經濟興盛的背后總離不開貿易的繁榮。兩者相輔相成,互為補充。
文匯報:為什么一定要建立自貿區(qū)?原因在于,WTO僵局出現以后,全球貿易組織在規(guī)則上面臨很多局限。從現在的發(fā)展趨勢看,以美國為首的發(fā)達國家進行的全球經濟合作模式是跨國投資的制度安排——跨國投資變得越來越重要。貿易制度安排固然重要,但其局限性很大。新的發(fā)展趨勢是投資比貿易更活躍,如何促進、保護跨國投資,需要寫出新規(guī)則。這也是為何美國領銜提出TPP——TPP不是一般意義上的FTA,而是雙邊促進投資的框架,中國必須適應這一潮流。現在,連中國與東盟之間的自貿協(xié)議也在考慮升級到投資與金融領域。
目前,在全球投資領域中,雙邊或多邊的協(xié)定正日漸成為主流,我們應該積極參與一些重要的伙伴關系協(xié)定。盡管大家目前還不一定能看清其中利弊,但方向已經很明確了,這些協(xié)定將逐漸取代全球性的有關協(xié)定。在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時候,克服貿易保護主義的最好途徑是投資自由化。中國要適應這一趨勢。在過去這些年,中國和美國在進行雙邊的經濟與戰(zhàn)略對話中,美方多次提到:中國要確保美方在華投資利益上采取制度化的承諾,這反映出發(fā)達國家在投資方面對新興市場國家的需求越來越高。在這一問題上,您的看法是什么?
格里納韋:我認為對中國而言,TPP帶來的機遇將大于挑戰(zhàn),因為部分世界主要經濟體已被納入TPP的框架內。毫無疑問,日本并未掩飾其對TPP的濃厚興趣,在太平洋另一端還有美國。因此在我看來,成為其中一員將不會給中國帶來太大威脅。
當然,我承認,中國能否最終加入TPP,地緣政治在其中將扮演重要角色。政治誠然重要,但經濟合作有時也能彌合政治差異。這也是我認為,加入TPP帶給中國的機遇將大于挑戰(zhàn)的一個重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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