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來說,近期東海南海爭端的烈度突然趨強,其背后不外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中國的安全意識和海洋維權意識逐步增強。中國的資源需求越來越大,在全世界資源都緊缺的情況下,中國自然不允許他國占走自己的領土,拿走自己的資源;二是日本加緊對釣魚島周邊海域的控制及一些東南亞國家加緊爭奪南海油氣資源,它們有一種緊迫感,能多拿走一桶就是一桶;三是美國的戰(zhàn)略重心東移,使某些鄰國有了跟中國對抗的底氣。這三個主要因素互動,造成了當前南海東海爭端愈演愈烈的局面。從某種程度上說,南海爭端的實質是中美在南海問題上的間接撞車。
金融危機后,美國人手里的牌越來越少,但他總想有一張能制約你的牌。南海問題就是美國人憑空制造出來的一張牌。顯然這是為了拖住中國的后腿,使中國沒有更多精力去挑戰(zhàn)他的霸權。當這張牌插進牌局后,牌面就被改變。
2012年一開年,美國即高調宣布將戰(zhàn)略重心轉向亞太地區(qū),經濟、軍事、外交、安全,多管齊下,動作頻頻,上演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政治雜技:先是通過“天安號事件——延坪島炮擊——黃海軍演”以及“釣魚島事件”,把本已有離心傾向的韓日兩國重攬入懷;穩(wěn)住東北亞的陣腳后,又掉頭南下,以聯(lián)合軍演的方式激勵越南、菲律賓在南中國海反復滋事;此后向緬甸政府釋放“善意”,在中緬之間打進楔子;又與新加坡談判部署沿??焖倥灮貑栴};與印度建立“戰(zhàn)略伙伴”關系。
東盟國家不希望任何大國主導該地區(qū),因此面對一個崛起的中國,它們希望把美國拉進來,以平衡中國的力量。但小國在大國之間玩平衡游戲,從來都是很危險的。越南在拉美國的同時,不想輕易跟中國撕破臉。菲律賓則天真地以為,美國會為菲律賓火中取栗。
對復雜的南海海權問題,中國應該如何面對?
中國近年來在經濟和軍事上力量逐漸強大了,但最重要的是:應該從思維、心態(tài)和手法上,積極跟上中國自身形勢的變化,更要跟上國際形勢的變化。對于如何維護國家安全與權益,從戰(zhàn)略到策略,要有一盤棋考慮。當對手跟你打組合拳時,如果你只會還以一記左勾拳,肯定是應對不了他的。對付組合拳的辦法,只能是用另一套組合拳。
本來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擱置爭議”。現(xiàn)在擱置不了了,有的惡鄰在家門口越來越猖狂。碰到這樣的情況,一種辦法是把他打趴下,把屬于我的東西奪回來;另一種辦法是談判解決。一般來講,國際爭端的解決,完全不讓利是不可能的。主權歸我,這事沒什么好爭的,但可以讓利給你,就是擱置爭議、共同開發(fā)。這是底線。如果還要突破這個底線,那就堅持到底:共同“不”開發(fā)。
我以為韜光養(yǎng)晦不是忍讓,而是不張揚、是低調,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而且必須做。
現(xiàn)代軍事對抗的手段多種多樣:你可以動用軍隊,甚至可能擦槍走火,但要能把擦邊球打得對手沒脾氣,這才是博弈高手——什么叫非戰(zhàn)爭軍事行動?什么叫非軍事戰(zhàn)爭行動?關鍵問題是要想清楚:在南海島礁爭端上,從軍事角度來說,打下來不是問題,關鍵是打完了怎么辦?這決不只是如何管理和建設島礁的問題,而是如何面對世界,特別是美國及東盟的問題。這些問題遠比“打下來”要復雜得多也棘手得多。
曾經有人問我,從“超限戰(zhàn)”的角度,解決南海問題有什么好辦法。我的回答是,學習美國,想想美國在處理這類問題時都是怎么干的,想想美國對巴基斯坦邊防哨所及其他國家是怎么屢屢“誤炸”的?我們就應該有所了悟。我們應該亡羊補牢。《超限戰(zhàn)》的基本原理是組合手段和錯位打擊。如果說,在南海問題上,“超限戰(zhàn)”思維能有所運用的話,那就是手段的組合——打組合拳,出擊的時候,要錯位打擊,而不迎面打擊。不打仗并不等于不動用武力,不等于沒有沖突,關鍵是要如何控制烈度。即,既要通過某些特殊行動向有關國家清晰傳遞中國的底線,又不至于一上來就將整個國家推向戰(zhàn)爭狀態(tài)。
可以判斷,如果不是真正觸動了美國的重大核心利益,美國是不愿甚至也不敢在南海問題上為菲律賓等國與中國對決的。中美之間有更大的戰(zhàn)略利益需要相互依存。所以,中美兩國的利益不能被小國所綁架。反之如果中美發(fā)生沖突,結果只能是兩敗俱傷,之后出現(xiàn)的局面必將是歐盟、俄羅斯、日本甚至印度、巴西等第三方的崛起。
因此,中國不一定在所有的事情上都選擇站到美國的對立面上,關鍵是看是否對自己有利。在對待美國因素上,中國需要最大的智慧、最高的策略、最韌的耐心。希拉里反復聲稱美國要使用巧實力,我們也可以巧。從歷史上看,美國在崛起中最重要的經驗,就是決不讓自己跟大英帝國直接對抗,而是鼓動其他國家跟他對抗,然后讓自己順利登頂。
中國是一個成長中的大國,從現(xiàn)代國家意義上講,中國可以說還處于孩童時代,需要付出很多代價包括吃很多虧,才能學會怎么做現(xiàn)代性大國。民眾覺得,我們今天已經是大國了,怎么能這么窩囊呢?因為民眾也在成長中,并不太懂得當今世界政治軍事的游戲規(guī)則。中國人在自己崛起的過程中不光需要充滿戰(zhàn)略智慧,還需要充滿戰(zhàn)略耐心。(喬良《中國青年報》)
喬良:著名軍事理論家,軍旅作家、評論家,空軍少將。著有軍事理論著作《超限戰(zhàn)》、《新戰(zhàn)國時代》,長篇軍事小說《末日之門》等。他認為,21世紀的戰(zhàn)爭是超越傳統(tǒng)意義的軍事范圍的戰(zhàn)爭,文化、經濟、能源問題都是未來戰(zhàn)爭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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