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工作的意義（1913年4月27日和5月1日〔5月10日和14日〕）　　
　　
　　大家知道，1905年以后，隨著“新”土地政策在俄國歐洲部分的推行，政府特別努力開展把農(nóng)民往西伯利亞遷移的工作。地主認為這樣做可以稍稍打開一點氣門，使俄國中部地區(qū)的農(nóng)業(yè)矛盾趨向“緩和”。　　
　　
　　結(jié)果怎樣呢？范圍更廣泛地移民，是使矛盾緩和了呢，還是加劇了？　　
　　
　　我們首先援引一下關于農(nóng)民往西伯利亞遷移的一般材料?！　?br>　　
　　1861年到1885年移去將近30萬人，即每年12000人；1886年到1905年移去將近152萬人，即每年將近76000人；1906年到1910年移去將近2516075人，即每年將近50萬人?！　?br>　　
　　反革命時代移民的人數(shù)大大增長。毫無疑問，俄國中部地區(qū)的氣氛必定因此而暫時“沖淡了”?！　?br>　　
　　但是為時多久呢？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呢？　　
　　
　　只要看一看從1909年起移民浪潮低落以及倒流的移民人數(shù)驚人增長的材料，就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下面就是這些材料：　　
　　
　　年份　　　　　　　　　　移民人數(shù)　　　　　　　　倒流的移民
　　　　　　　　　　　　　 （單位千）　　　　　　　 所占百分數(shù)
　　1905年　　　　　　　　　　39　　　　　　　　　　　　10
　　1906年　　　　　　　　　 141　　　　　　　　　　　　 4
　　1907年　　　　　　　　　 427　　　　　　　　　　　　 6
　　1908年　　　　　　　　　 665　　　　　　　　　　　　 6
　　1909年　　　　　　　　　 619　　　　　　　　　　　　13
　　1910年　　　　　　　　　 316　　　　　　　　　　　　36
　　1911年　　　　　　　　　 183　　　　　　　　　　　　60
　　　　
　　由此可見，官方鼓勵移民的先生們沖淡氣氛為時總共不過四年（1906—1909年）。以后就開始了新的危機，因為移民人數(shù)大大下降，而“倒流”人數(shù)又急劇增長（36％和60％）。這毫無疑問意味著一場危機，而且是極端嚴重的、范圍要廣泛得多的一場危機。　　
　　
　　倒流的移民占36％和60％，這說明無論是在俄國歐洲部分還是在西伯利亞危機都在加劇?；氐蕉砹_斯本土來的是那些失掉了一切、怨氣沖天的最不幸的貧苦農(nóng)民。西伯利亞的土地問題本來就十分尖銳，所以，盡管政府拼命努力，還是無法安排好數(shù)十萬移民?！　?br>　　
　　可見，以上引證的材料無可爭辯地說明，用移民的辦法來挽救俄國1905年的農(nóng)業(yè)危機，只是使危機推遲一個極短的時期，而其代價是接踵而來的比過去一個時期尖銳得多、范圍大得多的危機?！　?br>　　
　　一個曾經(jīng)在林業(yè)部門工作了27年、對西伯利亞移民工作特別熟悉的官員阿·伊·科馬羅夫先生寫了一本小書《移民工作的真相》（1913年圣彼得堡版，定價60戈比），這本小書很有意思地證實了這個根據(jù)政府枯燥的統(tǒng)計材料得出的結(jié)論。　　
　　
　　這本小書主要是由作者在1908—1910年用筆名在《新俄羅斯報》[77]上發(fā)表的小品文編輯而成。在這些小品文中，作者以“善意而詼諧的筆調(diào)”敘述了“國家這樣地侵吞，或者更確切些說是破壞西伯利亞土地和森林的情況，與此相比，以前對巴什基爾土地的侵吞就實在是微不足道了”?！　?br>　　
　　作者的觀點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官員的觀點，他看到“移民工作的混亂”（這是他在報紙上發(fā)表的小品文的標題），看到當?shù)鼐用窈鸵泼癖宦訆Z一空，一貧如洗，看到“所謂合理的林業(yè)遭到徹底破壞”，看到移民逃回俄羅斯本土并形成了一支“幾十萬”“俄羅斯流浪者”大軍，看到極端的愚鈍、官僚習氣、告密制度、侵吞公款、整個工作亂七八糟等等現(xiàn)象，感到非常絕望?！　?br>　　
　　雖然這些小品文是用“善意而詼諧的筆調(diào)”寫成的，或者確切些說正是由于這個緣故，把這些小品文收集在一起就使人產(chǎn)生一種極強烈的印象，感到舊的、農(nóng)奴制的官僚習氣烏煙瘴氣，令人窒息。在這種情況下，用這樣一些手段和辦法來推行并由這樣一些社會人士來指導的資產(chǎn)階級新土地政策，就只能遭到失敗。　　
　　
　　下面就是首席大臣斯托雷平與農(nóng)業(yè)和土地規(guī)劃管理總署署長克里沃舍因先生1910年8月到西伯利亞去巡視的情景。在“泰加”車站，他們在大臣專車的門口發(fā)表了演說……“一切都很好，因而一切都很順利”?！　?br>　　
　　這位官場老手寫道：“這是一次滑稽的巡視。這次巡視很象女皇葉卡捷琳娜到新羅西亞去的那次巡視；而且，根據(jù)彼得堡的命令，波將金的角色由托姆斯克省移民和土地規(guī)劃署署長舒曼先生扮演……這使我最后決定放棄官職來出版這本小冊子?！薄　?br>　　
　　可憐的心地善良的小官員終于忍耐不住了！　　
　　
　　下面是移民浪潮達到最高點時移民工作混亂的情景：　　
　　
　　“移民地段還沒有準備好，通向這些地段的道路還沒有修好，移民站還在建設中……移民開始在林區(qū)隨意占據(jù)他們所看中的地方，奪取以前劃為貴族在西伯利亞的地產(chǎn)的代役租土地和預留地等等；這樣當然就要驅(qū)逐這些肆無忌憚的遷入者了。于是出現(xiàn)了許多悲慘的而且往往是殘酷的情景，這些就用不著再描寫了?！币泼窆賳T們不得不“把幾乎是昨天剛剛建設起來的官有林區(qū)分成許多小塊”?！八麄儼堰@些小塊土地拿來，碰上哪一塊就是哪一塊，——不管好歹只求能把那數(shù)十個疲憊不堪、倦怠已極的人安置下來，使他們不再糾纏就行，因為這些人老是呆在移民站，長時間地站在移民管理署的門口，成群結(jié)隊地闖入省管理署。鬧得每個辦公的地方都不得安寧?！薄　?br>　　
　　“多少億盧布”就這樣白白地被侵吞、被糟踏了。作者寫道：“自然而然地得出一個結(jié)論，就是必須把移民工作交給將來的西伯利亞地方自治機關?！边@位天真的“正直的”俄國官員滿以為……地方自治機關能夠補綴這件“特里什卡的外套”[78]?！　?br>　　
　　下面是林業(yè)的情況：“意想不到的幸福降臨到”移民身上，他們?nèi)〉昧顺鍪凵值脑S可；他們把300俄畝建筑用的處女林按17盧布1俄畝出售。1俄畝建筑用的處女林，即使按西伯利亞的價格，至少也值200盧布。還有這樣一個情景：移民們把25000根枕木用材按4戈比1根賣給承包人若戈列夫。他1根付了砍伐費5戈比、運費25戈比、輪船運費10戈比。而他卻按80戈比1根賣給國家……這就是十月黨人的原始積累時代的資本主義。這種資本主義同普利什凱維奇之流以及俄國現(xiàn)實生活中的普利什凱維奇精神牢牢地結(jié)合在一起！　　
　　
　　下面是土地規(guī)劃的一些情況。米努辛斯克縣是“西伯利亞的意大利”。米努辛斯克的當?shù)鼐用衩咳似骄值?俄畝土地，總算“體驗到了神圣的所有權(quán)”。但他們卻被禁止使用數(shù)萬俄畝良田?！白罱捎诮y(tǒng)一安排國家經(jīng)濟，這個意大利不斷地遭到——用官方的話來說——‘歉收’……　　
　　
　　……在葉尼塞斯克縣有一條出名的鄂畢—葉尼塞運河，許多年來它已經(jīng)耗費了國家數(shù)百萬盧布，但是至今貨物運輸還不正常，因為這條運河正好是在不應該開鑿的地方開鑿的……　　
　　
　　庫林移民區(qū)……設立在阿爾泰制鹽廠附近的異族人的土地上。如果說這些異族人在土地被沒收以后日子很難過，那么新遷入的人生活就苦透了，——這里的水根本不能喝。掘井也不解決問題。于是移民管理署開始鉆井，結(jié)果鉆出來的水更咸。現(xiàn)在這些居民要到離村子7—8俄里的葉尼塞河去運水，因而‘一切都很順利’……”　　
　　
　　……一片珍貴的松林被松毛蟲吃得干干凈凈。蟲害一開始，林務官就上書請求撥款。當與彼得堡的公函來往還在進行的時候，松林已經(jīng)完蛋了……這位老林務官寫道：“整個所謂的森林管理，簡直等于零?！薄　?br>　　
　　官場中稍微正直一點的人常常因被告密而遭到排擠（第118頁），就連那些服務滿35年的林務官也不敢說真話，否則“上級”就會向他們厲聲斥責：“住口！”（第121頁）“卑鄙的蠻不講理的時代”——善良的科馬羅夫先生憤憤不平地說。他認為壞官代替了“好”官才開始有這樣的“時代”?！　?br>　　
　　作者在下面一段話里把他所描繪的作了一個概括：　　
　　
　　“……我所敘述的一切聽起來好象都是笑話，但這畢竟是所謂的俄國立憲生活使我們已經(jīng)聽慣了的現(xiàn)實生活中的笑話；難道俄國全部現(xiàn)實生活不就是一則地道的很不體面的笑話嗎？”　　
　　
　　有一個“大膽的”醫(yī)生說什么返回來的移民不超過6％，科馬羅夫先生嘲笑了他的這種說法。我們在上面已經(jīng)引證了有關這個問題的準確數(shù)字?！　?br>　　
　　科馬羅夫先生寫道：“對這一點〈返回來的移民人數(shù)〉非常非常關心的不是別人，而是俄羅斯的地主。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返回來的都是些在將來會起可怕作用的人。返回來的不是那些終生當雇農(nóng)，已經(jīng)不習慣于去占有那曾經(jīng)賦予他們（正象賦予神話里的安泰一樣）以難以置信的巨大力量的大地的人。返回來的是不久以前的業(yè)主，是那些從來也不會想到可以同土地分開的人。這些人正當?shù)貞阎还蓮娏业脑箽猓驗樗麄儾坏珱]有得到好的安排，反而破產(chǎn)了；不但他們自己，而且他們所有的家人，都由從前的業(yè)主和農(nóng)民變成了毫無用處的人——這樣的人對于任何國家制度都是危險的。1905年以來已經(jīng)覺醒了的優(yōu)秀的、有見識的人物，都考慮到了這一點?！薄　?br>　　
　　1910年春，作者在俄國歐洲部分拜會了一位非常保守的、受作者尊敬和信賴的貴族代表[79]?！　?br>　　
　　“他對我說：咳，我們考慮，確實在考慮：我們從鄉(xiāng)村被趕到城市來不是沒有道理的。莊稼漢象野獸一樣怒視著我們。青年人幾乎全是些流氓。而現(xiàn)在從你們西伯利亞回來的還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完全豁出去了?！薄　?br>　　
　　最善良的科馬羅夫先生繼續(xù)寫道：“在許多來向我詢問‘有關西伯利亞土地情況’的人當中，有一個我已經(jīng)記不起來的童年時代的朋友。我們曾經(jīng)在一塊玩過羊拐子游戲和打棒游戲，后來又在一塊斗過拳。唉，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是我過去斗拳時的伙伴了，而是一個禿頂?shù)?、長著一大把密密麻麻的花白胡須的穩(wěn)重的莊稼漢。這次相遇，使我對最親愛的彼得·費多羅維奇格外了解了。我們一起交談，回憶往事，我還提到了1905年。這里應該指出，在這個時期，許多縣里地主的莊園被燒毀，貴族的領地被毀壞，我們縣就是其中被毀壞得特別厲害的一個，所以從我這方面來說，就十分自然地責備起我的朋友來了。記得我對他大致是這樣說的：　　
　　
　　——天曉得你們在1905年都干了些什么！你們本來可以干得好得多……　　
　　
　　在談這一點的時候，我當然沒有想到社會民主黨人和社會革命黨人先生們的土地問題理論，因為這個理論對于任何一個稍微熟悉一點政治經(jīng)濟學的人來說都是根本不能接受的。我得到的回答是：　　
　　
　　——你這話很對……你這樣說是對的……我們本來不應該這樣做?！　?br>　　
　　——那么，這就對了，——我心平氣和地說，為我們終于互相了解而感到高興?！　?br>　　
　　——對，對……我們真是失算了……我們一個人也不應該放走……　　
　　
　　——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說應該不讓一個人漏網(wǎng)……要消滅干凈……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臉很和藹，微笑著；在他那雙明亮的、善良的、孩子般天真地微笑著的眼睛外角，出現(xiàn)了一些令人同情的皺紋……　　
　　
　　但是我坦白地承認，我真有些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如果這些好心腸的人都是這樣，那么那些返回來的，那些出賣了自己的份地、要永遠顛沛流離的人又會怎樣呢？！　　
　　
　　啊，已故首席大臣和十月黨人先生們向俄國提出的這個‘寄希望于強者’，由于移民工作的混亂，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給現(xiàn)實生活帶來許多悲慘的景象。”（第75頁）　　
　　
　　我們就談到這個心平氣和的、最善良的知識分子同這個和藹的、善良的、天真的、穩(wěn)重的、禿頂?shù)那f稼漢的這次談話為止?！　?br>　　
　　載于1913年4月27日和5月1日《真理報》第96號和第99號　　
　　
　　譯自《列寧全集》俄文第5版第23卷第103—109頁
　　【注釋】
　　
　　[77]《新俄羅斯報》（《Новая　Русь》）是俄國自由派資產(chǎn)階級的日報《俄羅斯報》的續(xù)刊。《俄羅斯報》于1903年12月在彼得堡創(chuàng)刊，編輯兼出版者是阿·阿·蘇沃林。在1905年革命時期，《俄羅斯報》接近立憲民主黨，但是采取更加溫和的立場。1905年12月2日（15日）《俄羅斯報》被查封，以后曾用《俄羅斯報》、《評論報》、《二十世紀報》、《眼睛報》和《新俄羅斯報》等名稱斷斷續(xù)續(xù)地出版，1910年停刊。——123。

　　[78]特里什卡的外套出典于俄國作家伊·安·克雷洛夫同名寓言。這則寓言說，特里什卡用挖東墻補西墻的辦法補綴自己的外套，結(jié)果愈弄愈糟，把外套改得比小坎肩還短一截?！?24。

　　[79]貴族代表是由一省或一縣的貴族選舉產(chǎn)生的，負責處理本省、本縣與貴族有關的一切事務，并擔任地方自治會議主席一職?！?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