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剛剛收到的波特列索夫先生及其同伙所編的《我們的曙光》雜志[49]第10期,對列夫·托爾斯泰的評價是一個驚人的輕率的典型,確切些說,是驚人的毫無原則的典型,對于這一點,我們必須立刻來談一談,哪怕是簡單地談談也好。
這期刊登了波特列索夫隊伍里的新戰(zhàn)士弗·巴扎羅夫的一篇文章。編輯部不同意這篇文章的“個別論點”,當然,并沒有指出是哪些論點,因為這樣來掩飾混亂要 方便得多!至于我們,倒很難指出這篇文章中有哪些論點會使一個對馬克思主義稍微有一點尊重的人不感到憤怒。弗·巴扎羅夫寫道:“我們的知識分子萎靡不振, 精神沮喪,已經變成一堆不成形的思想和道德的爛泥,并且已經瀕于精神墮落的最后邊緣,他們一致認為托爾斯泰——整個托爾斯泰——是他們的良心。”這是胡 說,這是空話。我們所有的知識分子,尤其是《我們的曙光》雜志的知識分子,看起來很象是一些“精神沮喪”的人,但是,他們在評價托爾斯泰的時候,并沒有表 現(xiàn)出而且也不可能表現(xiàn)出任何“一致”,他們從來沒有正確地評價過而且也不可能正確地評價整個托爾斯泰。他們說的那些非常偽善的、十足的《新時報》腔調的關 于“良心”的空話,正是為了用來掩蓋這種不一致。巴扎羅夫不是在同“爛泥”作斗爭,而是在鼓勵爛泥。
巴扎羅夫“想提醒大家注 意對待托爾斯泰的某些不公正〈??!〉態(tài)度,這是所有的俄國知識分子的罪過,特別是我們,各種派別的激進分子的罪過”。這里只有一點是對的,那就是巴扎羅 夫、波特列索夫及其同伙確實是“各種派別的激進分子”,他們是這樣依賴著整個的“爛泥”,以至在人們對托爾斯泰世界觀的根本的不徹底性和弱點采取不可原諒 的緘默態(tài)度的時候,他們就跟著“所有的人”跑,喊叫說對托爾斯泰“不公正”。他們不想“用我們中間廣泛流行的、被托爾斯泰稱為‘爭論得怒火中燒’的麻醉 劑”來麻醉自己,——這些話,這種論調,正是庸人們所需要的,庸人們總是抱著萬分輕蔑的態(tài)度避開由于堅決而徹底地捍衛(wèi)任何原則而引起的爭論。
“托爾斯泰的主要力量在于:他經歷過現(xiàn)代有教養(yǎng)的人所特有的分解的一切階段,而找到了綜合……”這是胡說。托爾斯泰無論在自己世界觀的哲學基礎方面,還 是在自己的社會政治學說方面,都恰恰沒有找到,確切些說,不能夠找到綜合。“托爾斯泰第一個〈!〉把純粹人的(黑體都是巴扎羅夫自己用的〉宗教客觀化了, 也就是說,他不僅為自己而且為別人創(chuàng)造了這種宗教,關于這種宗教,孔德、費爾巴哈和其他現(xiàn)代文化的代表者過去只能從主觀上〈!〉去幻想”等等,等等。
這樣的話,比普通的庸人論調還要壞。這是用虛幻的花朵來裝飾“爛泥”,這只能用來騙人。半個多世紀以前,費爾巴哈由于不能從他那在許多方面代表德國古典 哲學“最新成就”的世界觀里“找到綜合”而糾纏在“主觀的幻想”里,對這些幻想的消極作用,真正進步的“現(xiàn)代文化的代表者”早就作出了評價。現(xiàn)在宣稱托爾 斯泰“第一個把”這些“主觀的幻想”“客觀化了”,這就是加入開倒車的人們的陣營,這就是迎合庸人的論調,這就是附和路標派的主張。
“不言而喻,托爾斯泰所創(chuàng)始的運動〈???〉,如果真正應當起偉大的世界歷史性的作用,就必須經歷深刻的變化:對宗法制農民生活方式的理想化,對自然經濟 的傾心,以及托爾斯泰主義的其他許多空想的特點,這一切在目前都被推到〈!〉第一位,看起來好象是最主要的東西,其實這恰好是同托爾斯泰‘宗教’的基礎沒 有必要聯(lián)系的主觀因素。”
總之,托爾斯泰“把”費爾巴哈的“主觀的幻想”“客觀化了”,而托爾斯泰在他的天才的藝術作品里和 他的充滿矛盾的學說里反映的那些巴扎羅夫所指出的上個世紀俄國的經濟特點,都“恰好是”他的學說里的“主觀因素”。這真是胡說八道。不過也可以說:對于 “萎靡不振”、“精神沮喪”的“知識分子”(如此等等,象上面引證的那樣)來說,沒有什么比贊揚托爾斯泰所“客觀化了的”費爾巴哈的“主觀的幻想”,比不 去使人注意“在目前都被推到第一位”的那些具體的歷史經濟政治問題,更舒服、更稱心、更愜意、更能縱容他們消沉頹廢的了!
顯 而易見,巴扎羅夫特別不喜歡對邪惡不抵抗學說所引起的“來自激進知識分子方面”的“尖銳的批評”。對于巴扎羅夫,“顯然,這里談不到消極思想和寂靜主 義”。巴扎羅夫為了說明自己的思想,引用“傻子伊萬”這個著名的故事[50],他要讀者“想象一下:派兵去打傻子們的不是蟑螂國的國王,而是他們自己的變 得聰明起來的統(tǒng)治者伊萬。伊萬想利用這些正是從傻子中間招募來的、因而在氣質方面同他們近似的士兵,去強迫他的臣民執(zhí)行一些不公正的要求。十分明顯,這些 幾乎手無寸鐵、又不懂得作戰(zhàn)隊列的傻子,休想在體力上戰(zhàn)勝伊萬的軍隊。即使傻子們拼命地‘用暴力抵抗’,他們也不能靠體力,而只能用精神的影響,即只能用 所謂使伊萬軍隊的士兵‘士氣沮喪’這一點去戰(zhàn)勝伊萬……”“傻子們用暴力抵抗所造成的結果和不用暴力抵抗所造成的結果是一樣的(不過只是更壞,并且會有更 大的犧牲)……”“不用暴力抵抗邪惡,或者,更概括地說,使手段與目的和諧〈?。 ?,這決不是超社會的道德說教者所特有的思想。這種思想是任何完整的世界 觀的必要組成部分。”
這就是波特列索夫隊伍里的新戰(zhàn)士的高論。我們在這里不可能分析他的議論,看來,這回只要把他的議論的主要內容簡單地重復一下,再補充說一句這是地道的路標派論調,也就夠了。
下面是以耳朵不會高過額頭為題材的頌歌的尾聲中的一段話:“用不著把我們的軟弱說成有力,說成勝過托爾斯泰的‘寂靜主義’和‘狹隘的理智’〈勝不勝過議論的不連貫性呢?〉。這種話之所以不該說,不僅因為它違反真理,而且因為它妨礙我們向當代最偉大的人物學習。”
對的。對的。先生們,如果伊茲哥耶夫之流給你們喝采,給你們捧場,并且跟你們親吻,你們用不著生氣,用不著報以可笑的逞勇和謾罵(象波特列索夫先生在《我們的曙光》雜志第8—9期合刊里那樣)。無論波特列索夫隊伍里的老戰(zhàn)士或新戰(zhàn)士,都洗不掉這些親吻的痕跡。
這個隊伍的總參謀部給巴扎羅夫的文章加上了一個“外交式的”保留條款??墒俏醇尤魏伪A魲l款發(fā)表出來的涅韋多姆斯基先生的社論也好不了多少。這位現(xiàn)代知 識分子的雄辯家寫道:“吸收了并且完整地體現(xiàn)了俄國奴隸制滅亡的偉大時代的基本渴望和憧憬,列夫·托爾斯泰也就成了全人類的思想原則——良心的原則——的 最純粹、最完整的化身。”
咚咚咚……吸收了并且完整地體現(xiàn)了自由派資產階級政論所特有的基本的唱高調作風,米·涅韋多姆斯基也就成了全人類的思想原則——說空話的原則——的最純粹、最完整的化身。
下面還有最后一段奇談:
“所有這些歐洲的托爾斯泰崇拜者,所有這些各種名稱的阿納托爾·法朗士,以及不久以前以大多數(shù)票反對廢除死刑而現(xiàn)在卻為這個偉大的、完整的人物起立默哀 的國會議員們,這整個采取中間立場的、不徹底的、有保留的王國——在他們面前站著這個托爾斯泰,這個唯一的原則的活的化身,他的那個完全、純粹由金屬鑄成 的身軀是多么莊嚴,多么雄偉。”
嘿!說得多漂亮——可是,這都是胡說。托爾斯泰的身軀不是完全由,不是純粹由,也不是由金屬鑄成的。而且“所有這些”資產階級崇拜者恰恰不是因為“完整”,而是因為不完整才為悼念他“起立默哀”的。
不過涅韋多姆斯基先生無意中漏出了一個好字眼。這個字眼——有保留——很恰當?shù)卦u價了《我們的曙光》雜志的先生們,就象上面引用的弗·巴扎羅夫對知識分 子特征的分析恰當?shù)卦u價了他們一樣。在我們面前完完全全是些“有保留”的英雄們。波特列索夫有保留地說,他不同意馬赫主義者,雖然他在替他們辯護。編輯部 有保留地說,他們不同意巴扎羅夫的“個別論點”,雖然誰都明白這里的問題不在于個別論點。波特列索夫有保留地說,伊茲哥耶夫誹謗了他。馬爾托夫有保留地 說,他不完全同意波特列索夫和列維茨基,雖然他在政治上正是為他們忠實地服務。他們都一起有保留地說,他們不同意切列萬寧,雖然他們對他的深入發(fā)揮了自己 第一部著作的“精神”的第二部取消主義著作更加贊賞。切列萬寧有保留地說,他不同意馬斯洛夫。馬斯洛夫有保留地說,他不同意考茨基。
他們大家都同意的只有一點,就是他們不同意普列漢諾夫,說他誣蔑他們搞取消主義,而且仿佛普列漢諾夫自己也不能解釋現(xiàn)在他為什么同他昨天的對手接近起來。
解釋有保留的人們所不了解的這種接近,是再簡單不過的了。在我們有了機車的時候,引起我們最大的意見分歧的就是:這個機車的強度、儲煤量等等,是否適應 每小時比如說25俄里或者50俄里的速度。關于這個問題的爭論,也象關于別的令人激動的問題的爭論一樣,是很熱烈的,而且有時爭論得怒火中燒。這場爭論 ——包括引起爭論的每一個問題在內——是大家都看到的,是公開在大家面前的,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沒用什么“有保留”來掩飾。而且我們誰也沒有想到要收回 什么,或是因為“爭論得怒火中燒”而抽泣。但是當機車遭到毀壞,躺在泥潭里的時候,“有保留的”知識分子圍在四周,卑鄙地竊笑,他們說:“沒有什么可取消 的了”,因為機車已經沒有了。這時候,共同的事業(yè)使我們這些昨天的“怒火中燒的爭論者”接近起來了。我們什么也不否認,什么也不忘記,也不作什么許諾說不 會再有意見分歧,而是一起來進行共同的事業(yè)。我們把全部注意力和全部精力用來扶起機車,把它修復,加固和加強,再把它放到軌道上——至于運行速度以及在這 個道岔還是在那個道岔上轉彎,我們到了適當?shù)臅r候再來爭論。在我們困難的時期,當前的任務是創(chuàng)造一種東西,它要能夠反擊那些直接或者間接支持遍地“爛泥” 的“有保留的”人們和“精神沮喪的知識分子”。當前的任務是,即使在最困難的條件下,也要挖礦石,煉生鐵,鑄造馬克思主義世界觀以及與這一世界觀相適應的 上層建筑的純鋼。
載于1910年12月《思想》雜志第1期
譯自《列寧全集》俄文第5版第20卷第90—95頁
【注釋】
[49]《我們的曙光》雜志(《Наша Заря》)是俄國孟什維克取消派的合法的社會政治刊物(月刊),1910年1月—1914年9月在彼得堡出 版。領導人是亞·尼·波特列索夫,撰稿人有帕·波·阿克雪里羅得、費·伊·唐恩、爾·馬爾托夫、亞·馬爾丁諾夫等。圍繞著《我們的曙光》雜志形成了俄國取 消派中心。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一開始,該雜志就采取了社會沙文主義立場。——[90]。
[50]指列·尼·托爾斯泰的童話《關于傻子伊萬和他的兩個哥哥軍人謝明和大肚子塔拉斯、啞巴妹妹瑪拉尼婭以及關于老魔鬼和三個小鬼的故事》。童話情節(jié)之一是蟑螂國國王派兵劫掠傻子伊萬的國家。——[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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