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致馬克思(1853年6月6日)
馬克思 恩格斯/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編譯
倫敦
1853年6月6日晚上于曼徹斯特
親愛的馬克思:
我本來想趕第一次郵班給你寫信,但辦事處的事務使我耽擱到八點。魏德邁和克路斯登在《刑法報》上的兩個駁斥維利希的聲明[264],你大概已直接從美國收到,如果沒有,請立即來信。魏德邁老爺子照例寫得太嚕蘇,只是偶爾才談到點子上,但立即又由于他的文筆而磨掉了鋒芒,而且少有的心平氣和,暴露出他一貫缺乏鼓動性。盡管如此,為了如實地說明“戰(zhàn)友”亨策事件和希爾施受某人從旁教唆而在寫信上耍手法,他已經(jīng)盡其所能了。他的笨拙的文筆和被看成是公正的心平氣和的態(tài)度,將受到庸人們的贊賞,整個來說,他的作品尚能令人滿意。而克路斯的聲明則使我特別喜歡。字里行間使人感到這是一個出色的人物,一個可以說由于跟維利希“個人接觸”而切身意識到自己優(yōu)越性的人。就文筆流暢而言,這是克路斯的最好的作品之一;一點不晦澀,也沒有生硬或累贅的痕跡。他是多么善于裝成一個熱心腸的鯁直人,但是一有合適的機會,他就讓你明白,在這種外表后面隱藏著真正的魔鬼。“諸如革命奸細之類的騙局”,他說得何等好啊,以致使維利希相信,他似乎是以此為生的。當“騎士”看到“粗魯?shù)?rdquo;代理人是這樣一個家伙:善于如此靈巧、熟練地行動,而且實質(zhì)上是在進攻,卻舉止那樣高尚、磊落,在斗爭中運用巧計比他自己精細、干練得多,他大概是很驚奇的。只是維利希未必有那種鑒別力去識別這一切。但我希望,憤怒和必要的深思會使他變得聰明些。
很明顯,這件臭事必須徹底解決。對此越堅決越好。其實你會看到,這決不是那么可怕。騎士答應的比他能做到的要多許多倍。我們聽到一些預謀殺人等事,施拉姆事件將被渲染得不可思議[注:見本卷第248頁。——編者注],將被描繪成一件奇事,而我們沒有別的,只有感到奇怪,因為我們根本不能了解這個人到底說的是什么;他甚至會說,有一個晚上馬克思和恩格斯曾經(jīng)醉醺醺地來到大磨坊街[265](見金克爾在辛辛那提當著胡策耳的面干的事[注:見本卷第95—97頁。——編者注])。如果發(fā)生這種情況,我將告訴愛聽丑聞的美國公眾:伯桑松人通常在維利希和漂亮的牧人科里登-勞[266]不在時閑談了些什么。[267]歸根結底,這種畜生能議論我們什么呢?你會看到,這一切將和捷列林格的惡劣作品一樣毫無意義。
這幾天我又要同博爾夏特見面。如果能得到介紹信,我將從他那里搶來。[注:見本卷第256—257頁。——編者注]不過,我不認為施泰因塔耳等人在倫敦有這類的聯(lián)系。要知道這種事幾乎不在他們業(yè)務利益范圍之內(nèi)。此外,這家伙為了不至于太丟面子,會盡量拖延這里的事。如果這不是有關魯普斯[注:威廉·沃爾弗。——編者注]的事,我將狠狠吐這家伙幾口唾沫。我厭惡他這個偽君子,這個夸夸其談、妄自尊大、慣于撒謊的騙子。
如果拉薩爾給你一個在杜塞爾多夫的守中立的好地址,那末,你可以給我寄一百本[注:指馬克思的著作《揭露科倫共產(chǎn)黨人案件》(波士頓版)。——編者注]來。我們準備在這里的一些辦事處把它們?nèi)诩啺?。但是,這些東西不能直接寄給拉薩爾本人,因為包裹將裝在紗包中運到格拉德巴赫、愛北斐特等地,再由那里作為必須郵寄的包裹郵寄到杜塞爾多夫。我們不能讓這里的商號發(fā)出寄給拉薩爾或哈茨費爾特夫人的包裹,因為:(1)每家商號里至少有一個萊茵省人,知道所有的傳聞;(2)即使這里可以對付過去,紗包收件人也會知道是怎么回事;(3)最后,在最好的情況下,郵局在投遞包裹之前,要檢查包裹。在科倫我們有很好的地址,可惜我們對科倫商號在這里的主要采購人不很了解,也就不能強請他們暗中夾帶。因此,在這里我們只好對這些人說,包裹里裝的是送給太太們的禮品。
你由此可以看出,我和查理[注:查理·勒茲根。——編者注]又建立了還過得去的關系。只要我有適當機會,事情很快就會辦妥。不管怎樣,正如你所知道的,這個蠢才總還感到一些滿意的是:由于哥特弗利德·歐門先生忌妒我的老頭[注:恩格斯的父親老弗里德里希·恩格斯。——編者注],他比我得到較多的可卑的優(yōu)待。聽之任之罷。無論如何,他看得出,只要我愿意,就能在四十八小時內(nèi)再次成為局勢的主人,有這一點就夠了。
不存在土地私有制,的確是了解整個東方的一把鑰匙。[268]這是東方全部政治史和宗教史的基礎。但是東方各民族為什么沒有達到土地私有制,甚至沒有達到封建的土地所有制呢?我認為,這主要是由于氣候和土壤的性質(zhì),特別是由于大沙漠地帶,這個地帶從撒哈拉經(jīng)過阿拉伯、波斯、印度和韃靼[269]直到亞洲高原的最高地區(qū)。在這里,農(nóng)業(yè)的第一個條件是人工灌溉,而這是村社、省或中央政府的事。在東方,政府總共只有三個部門:財政(掠奪本國)、軍事(掠奪本國和外國)和公共工程(管理再生產(chǎn))。在印度的英政府成立了第一和第二兩個部門,使兩者具有了更加庸俗的形態(tài),而把第三個部門完全拋開不管,結果是印度的農(nóng)業(yè)完全衰落了。在那里,自由競爭被看成極丟臉的事。土壤肥力是靠人工達到的,灌溉系統(tǒng)一破壞,土壤肥力就立即消失,這就說明了用其他理由難以說明的下述事實,即過去耕種得很好的整個整個地區(qū)(巴爾米拉,彼特拉,也門的廢墟,以及埃及、波斯和印度斯坦的某些地區(qū)),現(xiàn)在卻荒蕪起來,成了不毛之地。這也說明了另一個事實,即一次毀滅性的戰(zhàn)爭足以使一個國家在數(shù)世紀內(nèi)荒無人煙,文明毀滅。依我看來,穆罕默德以前阿拉伯南部商業(yè)的毀滅,也屬于這類現(xiàn)象,你認為這一點是伊斯蘭教革命的一個重要因素[注:見本卷第255頁。——編者注],是完全正確的。我對紀元最初六個世紀的商業(yè)史了解得不夠,所以無法判斷,一般的世界物質(zhì)條件究竟使人們在多大程度上寧愿選擇經(jīng)波斯到黑海和經(jīng)波斯灣到敘利亞和小亞細亞這條通商道路而不選擇經(jīng)紅海的道路。但是,無論如何下列情況起了巨大的作用:就是商隊在薩珊王朝的秩序井然的波斯王國中行走比較安全,而也門從公元200年到600年間則幾乎一直受到阿比西尼亞人的奴役、侵略和掠奪。曾經(jīng)在羅馬時代還很繁榮的阿拉伯南部各城市,在七世紀已經(jīng)成了荒無人煙的廢墟;鄰近的貝都英人在這五百年內(nèi)編造了一些關于他們起源的純粹神話的無稽傳說(見《可蘭經(jīng)》和阿拉伯歷史學家諾瓦伊里的著作),這些城市里的碑文上所使用的字母幾乎完全沒有人能認識了,雖然沒有第二種字母,所以,實際上任何文字都被忘記了。這類事情使人有理由得出結論說,除了一般的商業(yè)狀況所引起的排擠外,還有直接的暴力破壞,這種破壞只有拿埃塞俄比亞人的入侵來說明。阿比西尼亞人的被驅(qū)逐大約發(fā)生在穆罕默德前四十年間,這是阿拉伯人的民族感覺醒的第一個行動,此外,這種民族感也受到從北方幾乎直逼麥加城的波斯人的入侵所激發(fā)。只是這幾天我才著手研究穆罕默德本身的歷史。目前,我覺得,這種歷史具有貝都英反動勢力反對那些定居的、但日益衰落的城市農(nóng)民的性質(zhì),這種農(nóng)民當時在宗教方面也是分崩離析的,他們的宗教則是對自然的崇拜同正在解體的猶太教和基督教的混合物。
老貝爾尼埃著作的片斷[注:見本卷第255—256頁。——編者注]的確很好。重讀一個頭腦健全而又清醒的法國老人的一點東西是非常愉快的,他常常談得非常中肯,沒有一點炫耀自己的樣子。
既然我反正已經(jīng)陷在這個東方廢紙堆中好幾個星期,我就利用機會來學習波斯語。使我對阿拉伯語知難而退的,一方面是我天生的對閃語的厭惡,另一方面則是,對這種有四千個詞根和有兩三千年發(fā)展史的如此豐富的語言,不花費大量時間是不能獲得較為顯著的成績的??墒?,波斯語不是一種語言,而是一種真正的兒戲。這種該死的阿拉伯字母表中,往往一連六個字母看起來是一個樣子,而且沒有母音,如果不是這樣,我準能在四十八小時內(nèi)學完全部語法。如果皮佩爾愿意跟著我干這種邪惡的玩意兒,這對他倒是一種安慰。我給自己規(guī)定學波斯語的最大期限是三個星期。如果他肯用兩個月來冒一下險,大概會勝過我。對魏特林來說,不懂波斯語對他是一種不幸,他一定會發(fā)現(xiàn)波斯語是他的一種現(xiàn)成的萬能語言,因為,據(jù)我所知,唯獨這種語言在給我和使我之間沒有沖突,因為其中與格和賓格永遠是相同的。[270]
其實,讀一讀放蕩不羈的老哈菲茲的原著是相當愉快的,它聽起來很不錯。老先生威廉·瓊斯喜歡在他的語法書中用波斯的淫穢的詞句作例句,后來在其《亞細亞詩歌釋義》中把它們譯成希臘詩句,因為用拉丁文來表達就更不成體統(tǒng)了。這部《釋義》(瓊斯全集第2卷《論情詩》)大概會使你很開心。而波斯的散文真令人難受。例如,高尚的米爾洪德的《正統(tǒng)的樂園》就是如此。他用非常形象的但完全無法理解的語言來敘述波斯的英雄史詩。關于亞歷山大大帝,他敘述如下:伊斯甘德這個名字,在伊奧尼亞人的語言中叫做阿克席德-魯斯(就象伊斯甘德這個名字是亞歷山大這個名字的歪曲一樣),即《Filusûf》,這個詞來源于《fila》——愛和《sufa》——智慧,這樣,伊斯甘德就是智慧之友。——關于一個退位的國王,他寫道:“他用引退的鼓槌敲起退位的鼓”,如果維利希老爺子還再醉心于文學斗爭,那他也不得不這樣做。當圖蘭國王阿弗臘夏布被他的軍隊丟棄時,米爾洪德是這樣描寫他的:“他用絕望的牙齒咬著自己驚慌的指甲,直到羞愧的手指涌出痛不欲生的意識的鮮血。”這個國王的命運也會落到那個維利希的身上。
明天再寫吧。
注釋:
[264]指魏德邁和克路斯駁斥1853年5月初《美文學雜志和紐約刑法報》和《新英格蘭報》所載維利希誹謗性言論(見注253)的聲明;魏德邁和克路斯的聲明于1853年5月20日左右發(fā)表在這兩家報紙上。——第258頁。
[265]倫敦德意志工人教育協(xié)會(見注78)設在大磨坊街。——第259頁。
[266]恩格斯諷刺地把加入維利希部隊的勞,比作牧歌中苦于單戀的牧人科里登。——第259頁。
[267]維利希于1848年11月在伯桑松(法國)組織了一支由德國流亡工人和手工業(yè)者組成的志愿部隊。后來,志愿部隊編入了軍隊,由維利希指揮,在所謂維護帝國憲法運動(見注37)期間,于1849年5—7月參加了巴登—普法爾茨起義軍的戰(zhàn)斗行動。
這個志愿部隊的秩序和風氣殘留著游擊兵營生活中某些消極方面的影響,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抨擊文《流亡中的大人物》中對這一點作了諷刺性的評述(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8卷第362—366頁)。同時他們用很大的篇幅勾劃了這個部隊的長官——維利希的面貌,包括他表面上是禁欲主義,被夸獎具有美德,而背后卻不時隱藏著卑鄙的放蕩行為。——第259頁。
[268]恩格斯在這封信里所表述的思想,馬克思在他的《不列顛在印度的統(tǒng)治》一文中加以利用(見《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9卷第143—150頁)。——第260頁。
[269]韃靼是十九世紀對中亞細亞和土爾克斯坦的一部分地區(qū)的叫法。——第260頁。
[270]恩格斯指的是沒有找到的魏特林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上半期寫的《普遍的邏輯和語法及人類通用語言的基本特點》(《Allgemeine Denk-und Sprachlehre nebst Gundzügen einer Universal-Sprache der Menschheit》)一書??磥?,這本書除了某些合理的成分以外,還包含一些幼稚的空想的和蒙昧的思想,例如說語法中的與格是什么貴族式的,從而提出取消這個格的主張。——第265頁。
出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8卷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