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五月二十一日的來信收到了。你在信中聯系湖南錫礦山礦務局的干部情況，就脫產干部的來源問題懇切地講了些意見。這個問題，涉及如何改革干部隊伍結構以適應四化需要，是關系全局的一個重大問題，許多同志都非常關心，所以很有必要討論清楚。
　　全國現在有脫產干部一千八百多萬名。黨的干部隊伍，總是處在新陳代謝的過程中。要補充新干部，從哪里來呢？胡耀邦同志和我都曾講過這個問題，中央組織部最近召開的選拔優(yōu)秀中青年干部工作座談會又進一步作了討論。大家認為：社會主義的四個現代化，迫切要求我們的干部隊伍逐步實現年輕化、專業(yè)化，因此，今后吸收脫產干部，應當十分注意文化程度和專業(yè)知識，嚴格按照新時期的干部條件，主要從大中專畢業(yè)生或具有同等程度的青年中擇優(yōu)選拔，一般不直接從文化低的工人、農民中選拔脫產干部。不是說工人、農民不能提，但必須挑選年輕、有文化、經過一定專業(yè)訓練的。在戰(zhàn)爭年代和解放初期，我們黨的干部大多數直接來自工農，干部中知識分子很少，那是當時的歷史條件所決定的。建國以來，黨和國家培養(yǎng)出了幾百萬名大專院校畢業(yè)生，其中工農家庭出身的同志占了很大的比重，他們陸續(xù)當了脫產干部。還有許多工農干部，在長期的工作實踐中，刻苦學習，掌握了一門或幾門專業(yè)知識，有的還成了某個方面的專門家。即使如此，今天，我們整個干部隊伍的文化科學技術和專業(yè)水平仍然普遍較低，年富力強而又懂得先進技術和現代化管理的人很少，尤其在領導干部中這個現象更加突出，同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形成了尖銳的矛盾。你來信表示，“解決干部隊伍年齡大、水平低的狀況非常必要”。看來，我們在這方面的認識是一致的。
　　那末，解決矛盾的出路何在呢？一是大力培訓現有干部中文化水平不高和缺少專業(yè)知識的同志。這些同志辛勤工作幾十年，有豐富的經驗，是黨的寶貴財富。他們過去學文化、學科技、學管理不夠，責任主要不在他們自己。好多年來，政治運動不斷，不提倡學習業(yè)務，而且動不動就批判“白專道路”，強調“外行領導內行”?，F在，應當多方面創(chuàng)造條件，使他們獲得從事四化建設所必需的文化和專業(yè)知識。二是從現在起，補充脫產干部必須十分強調具備一定的文化水平和專業(yè)知識。這是黨中央已經決定的方針。不這樣做，我們就無法根本改變目前不合理的干部結構，談不上提高干部隊伍的才能素質，勢必會延誤我們的事業(yè)，這顯然不符合廣大工人、農民和整個民族的利益。在這個問題上，由于某些舊觀念的影響，有的同志一時產生疑慮，這是可以理解的，只要講清道理，幫助他們面對現實、統(tǒng)觀全局、放眼未來，相信這些同志是會想得通的。這里，還有一點需要提出：我們有些同志總覺得當了干部就比工人、農民高出一頭，這也是一種陳腐的封建等級觀念，是不正確的。工人、農民和干部只是社會分工不同，并無高低貴賤之別。在我們的社會制度下，工人、農民和其他勞動人民，都是國家的主人，而干部則是人民公仆，是為人民服務的勤務員，決不能把干部視為高人一等的特殊人物。
　　要求從具有一定文化水平和專業(yè)知識的青年中選拔脫產干部，是不是不要德才兼?zhèn)涞脑瓌t了呢？干部來源和選拔標準畢竟不是一回事。前者是指選拔干部的范圍。將來，高等和中等專業(yè)教育普及以后，這個范圍當然就不必要了。后者是指選拔干部需要掌握的標準。我們國家每年要花很多錢培養(yǎng)幾十萬名大專院校和中等專業(yè)學校畢業(yè)生，這是很不容易的。如果不注意發(fā)揮他們的作用，而去另找一些文化程度很低、缺少專業(yè)知識的人當干部，是不合理的。當然，在具體選拔誰來補充脫產干部隊伍的時候，還必須按照德才兼?zhèn)涞脑瓌t辦事，保證干部質量。至于德和才的內容，總是隨著形勢和任務的發(fā)展變化而有所不同，總是要符合現階段黨的政治路線的要求。在新的歷史時期，黨要求干部必須堅持社會主義道路；具有勝任工作的專業(yè)知識和業(yè)務能力；年富力強，能適應繁重任務的需要。這三條就體現了德才兼?zhèn)涞脑瓌t，體現了紅與專的統(tǒng)一。有的同志認為，工人、農民有生產實踐經驗，大專院校和中專畢業(yè)生沒有。這有一方面的道理。但是，我們也常?？吹竭@樣的情況，有不少生產實踐經驗豐富、受到人們尊重的勞動模范，由于缺少必要的文化科學技術知識和組織領導能力，一下子被提起來當了干部，特別是當了領導干部，經常為做不好本職工作而苦惱，也影響了他們在生產勞動中繼續(xù)發(fā)揮長處。有些大中專畢業(yè)生，雖然暫時缺少生產實踐經驗，只要放到第一線去干幾年，有計劃地進行培養(yǎng)，他們就能夠較快地成長起來。這說明，具有一定的文化科學技術知識，對于當好干部、做好領導工作和管理工作是很重要的。
　　四化建設對干部的文化程度和專業(yè)知識提出了較高要求，今后一般不直接從文化低的工人、農民中提拔脫產干部，這樣做，在階級路線上對不對？應當明確回答：是對的，因為符合整個工人階級、農民群眾和全體人民的根本利益。這里需要著重指出的是，我國的階級狀況早已發(fā)生了根本變化，作為階級的地主和富農階級已經消滅，資本家階級也已不再存在。我國知識分子的絕大多數已經成為工人階級自己的一部分。社會主義的工人、農民、知識分子都是我們國家和社會的主人，是四化建設的主力軍?，F在，黨內和黨外都還有為數不多的同志，他們憎惡林彪、“四人幫”把廣大知識分子當成專政對象，把我們自己培養(yǎng)的、掌握了文化科學的人說成“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但是，當我們今天提出要注意從知識分子中選拔干部的時候，他們又把自己人當成“外人”。這種自相矛盾的心理狀態(tài)是應當改變的。一九二八年蘇聯開始執(zhí)行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斯大林就指出：“我們還有些人決心歌頌我們的沒有文化。如果你不識字或者常寫錯字，并以自己的落后自夸，那你就是‘產業(yè)’工人，你就得到榮譽和尊敬。如果你擺脫了沒有文化的狀況，認識了字，掌握了科學，那你就不是自己人，就‘脫離了’群眾，就不再是工人了?！彼J為，“不消除這種對待科學和有文化的人的野蠻態(tài)度，我們就一步也不能前進”。這些話，可能有的同志聽起來不那么順耳，但卻是真理。毛澤東同志為在延安出版的《文化課本》寫的序言中也說過：“一個革命干部，必須能看能寫，又有豐富的社會常識與自然常識，以為從事工作的基礎與學習理論的基礎；工作才有做好的希望，理論也才有學好的希望。沒有這個基礎，就是說不識字，不能看，不能寫，其社會常識與自然常識限于直接見聞的范圍；這樣的人雖然也能做某些工作，但要做得好是不可能的；雖然也能學到某些革命道理，但要學得好也是不可能的。”今天在向四化進軍的時候，這些話更加值得我們深思。
　　你在來信中講到的“以工代干”的問題，這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F在，“以工代干”、“以農代干”、“臨時工代干”的人員，有一個相當大的數量。這些同志的絕大多數，在過去幾年、十幾年中，工作是勤勤懇懇的、有成績的，不少同志進步很快，成了工作骨干，有些還擔負了領導責任。但是過去，特別是在文化大革命中，不少地方和單位在“代干”條件和手續(xù)方面問題不少，助長了吸收干部的無政府狀態(tài)；還從“后門”進來了一批不夠干部條件的人，特別是利用親屬關系，進來了一些很不夠干部條件的人，使非生產人員和企業(yè)非生產性開支不斷增多，干部和群眾意見是很大的。因此，從現在起，再不要直接從工人、農民中抽人“代干”了。國家機關和企業(yè)單位需要補充脫產干部，可在定編定員的前提下，在經過批準的指標內，按照新時期的干部標準，從大中專畢業(yè)生或經過培訓具有相當文化科學技術知識和業(yè)務能力的工人、農民中選拔，并要嚴格履行審批手續(xù)，杜絕任何“后門”。這樣做，干部和群眾是會歡迎的。至于原來的“以工代干”人員，由于全國數量不少，牽扯面廣，情況復雜，需要通過調查研究，在適當的時候，按照上述精神，根據實際情況和本人條件，有步驟有區(qū)別地做出妥善處理。至于企業(yè)中工人參加管理的“幾大員”等，本來就不是脫產干部，不要把這些人員列為“以工代干”范圍。
　　有同志擔心，如果今后一般不直接從文化低的工人、農民中提拔脫產干部，不再采用“以工代干”的辦法，基層干部的來源會發(fā)生困難。這個顧慮是不必要的。從現狀看，我們每年畢業(yè)的大中專學生數量還不大，但教育事業(yè)在發(fā)展。各地各部門和企業(yè)，正在采用各種形式抓緊培訓干部和職工，這項工作將迅速普及。軍隊干部轉業(yè)到地方之前，也要根據四化建設的需要，給以半年、一年或兩年的專業(yè)訓練。今后，不論是大專院校畢業(yè)生和中專畢業(yè)生，還是軍隊轉業(yè)干部，都要盡量從基層工作做起，取得生產和管理的實踐經驗。隨著干部制度的改革，實行民主選舉領導干部的范圍將逐步擴大，真正做到干部能上能下。所有這些，都將使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得以在人才的成長和使用方面充分顯示出來，源源不斷地為四化建設提供合格的優(yōu)秀干部。我相信，只要全黨同志都能堅決貫徹執(zhí)行黨在新時期的組織路線，黨的干部工作的路子必然越走越寬廣，選拔干部的基礎必然越來越雄厚，符合四化要求的年輕化、專業(yè)化的干部隊伍一定會建設起來。
    * 這是宋任窮同志給一位同志的回信，刊載于一九八○年七月十九日的《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