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惔和王濛,是魏晉時期著名的清談家,兩個人惺惺相惜,過從甚密。有一回劉惔去王濛家里做客,王濛的兒子在旁邊聽他們聊天。等劉惔告辭走了,小孩兒就問王濛:“你們倆說話,誰講得更好?”王濛說:“韶音令辭不如我,往輒破的勝我。”
王濛這句話,評的雖然是清談,但對寫文章來說,也頗有鏡鑒。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寫文章必有一長,或有“韶音令辭”,文采飛揚、句句錦繡、字字珠璣;或能“往輒破的”,言之有物、發(fā)之有向、擊之有力——總不能內(nèi)容空洞如寒士之囊、語言干癟如上古之木,那就不是寫文章了。
不同文體,各有側(cè)重。但總的來說,因為文要“載道”,所以“往輒破的”要比“韶音令辭”更重要。孔子說“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能夠做到文質(zhì)彬彬當(dāng)然最好,如不能,則寧愿質(zhì)勝文,把問題講清楚說明白;而不要文勝質(zhì),通篇空有華麗辭藻而不見實實在在的內(nèi)容。
文章要達到“往輒破的”,立意、站位、思想、主張,都要確鑿鮮明、直擊肯綮、切中要害,讓人一目了然,這就要求我們平時下功夫多調(diào)研,弄清楚是什么、為什么、怎么做,了解實情,把握規(guī)律。好文章靠的絕不是“磨穿鐵硯”而是“踏破鐵鞋”。我們看《史記》,感到書里天下縱橫、九州共貫,這是因為司馬遷早年“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講業(yè)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fēng),鄉(xiāng)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下足了實地考察的功夫。有人不明白“功夫在詩外”的道理,專注于“給語言打花邊”,舍本逐末,道之遠矣!
好文章還要善于總結(jié)提煉,能夠鮮明地提出思想觀點。我們看毛澤東同志寫的《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開門見山第一句就講:“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這就好比兩軍對壘,忽然飛出一支鳴鏑,先聲奪人,把控全局。接著第二句話,明確分析“中國過去一切革命斗爭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jié)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干脆果斷,明白有力,深得古時候文章講究的“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這樣的文章,怎么可能達不到“往輒破的”的效果呢?
所以說寫文章實際上就是一個務(wù)實而求真的過程:參透客觀世界,就是在務(wù)實;總結(jié)提煉觀點,就是在求真。“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作文之道無他,務(wù)實求真而已;而文如其人,作文務(wù)實求真的人,他的本性也會腳踏實地、有根有據(jù),而不是臨空高蹈、虛飾浮華。勉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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