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是開創(chuàng)中國詩歌浪漫主義傳統(tǒng)的偉大詩人,他的詩歌總是給人以人格示范和精神指引。屈原詩歌有一個獨特的“美人”意象,出現(xiàn)在《離騷》中的“宓妃”“有絨女”“有虞二姚”,《九歌》中的“云中君”“湘夫人”“少司命”“山鬼”便是這種體現(xiàn)。他在《九章》中直言,“思美人兮,擥涕而佇眙”,意思是含淚凝望心中的“美人”。他筆下的“美人”,象征著一種美好的事物,也象征他本人對高尚人格的追求與自我完善,也表達了他追求人民所珍視與期可的幸福生活。他筆下的“美人”世界,蘊含著豐富深刻的內(nèi)容。
“美人”世界的真實面目
屈原在《離騷》中寫到:“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這三句詩描寫的就是詩人想象與美人相遇的經(jīng)歷。詩人意圖乘云駕霧,尋找宓妃的住處;接著又遙望瑤臺,渴望一睹有娀女的美貌;繼而指出虞國君主的兩個女兒沒有出嫁,好似給自己提供了追求的機會。那么,屈原為什么要追求這些“美人”呢?如果僅僅把她們理解成具體感性的女性,就無法感悟到屈原的高尚人格品位了。
屈原筆下的“美人”世界追求的是一種美好理想、高尚人格,寄托了他對理想世界的追求與渴望。這樣的美既可以是具有崇高道德屬性的美政、理想,也可以是當時政治局面的明確指代象征,還可以是很真實可感的美人、佳偶??傊?ldquo;求女”就是“逐美”,但不能把屈原的“美人”世界簡單理解為贊美或追求女性,因為屈原的“美人”世界有著更為復雜的心路歷程和政治考量。
“美人”世界內(nèi)含憂國憂民的政治意識
聞一多說:“屈原是中國歷史上唯一有充分條件稱為人民詩人的人。”郭沫若說:“同情人民,熱愛人民,這是屈原的基本精神。”在中國古代,屈原竭忠盡智的偉大政治品格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士人階層;在抗戰(zhàn)時期,屈原所代表的愛國主義精神更是力促中國人民團結(jié)起來,抵御外侮。在“美人”世界里,屈原處逆境而不心亂、居低位而系民生、離人群而懷天下。從本質(zhì)上而言,這反映出了他憂國憂民的政治意識。
有學者考證,屈原追求宓妃、有娀女、有虞二女的空間方位分別是西方、北方和東方,這體現(xiàn)了屈原“求女”的復雜心理。屈原所追求的宓妃居所在西方,縹緲神秘,忽隱忽現(xiàn),讓人不可琢磨;在向北追求有娀女時,屈原高嘆“欲遠集而無所止”,美人雖美,卻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有虞二女雖然在空間上不算遠,卻“禮弱而媒拙”。內(nèi)心的追求與現(xiàn)實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讓詩人對心中憧憬的美女欲罷不能、一詠三嘆。
在現(xiàn)實層面上,這些美女的形象,也都反映出了屈原將“求女”行為象征楚國的政治局面。對于楚國的外交狀況,他深為關切,從方位上說,地處南方的楚國,雖是屈原的魂魄所系,政壇的險惡卻令他失望至極,所以他希望在楚國之外的西、北、東方向,尋找到理想的境界。而恰恰是處于這些方位的國家,都對表面強大而內(nèi)斗不止的楚國虎視眈眈。在面對國家危亡的時刻,屈原以楚辭抒情言志,體現(xiàn)出深刻的政治考量,流露出他對時局的憂思和焦慮。
“美人”世界內(nèi)含百折不撓的探索精神
“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對屈原的境遇來說,似乎要怨字當頭。與屈原大致同時期、略晚些年月出生的魏國信陵君便是典型的例子。信陵君有著遠大的政治理想、歷史責任、家國情懷、人生抱負,他竭忠盡力、招賢納士,為國家嘔心瀝血,大力保得魏國境內(nèi)十幾年的和平狀態(tài),但卻功高蓋主,讓魏王產(chǎn)生了忌憚之心。政壇失意后,信陵君沉溺于聲色犬馬,不能自拔。這是戰(zhàn)國時期一般貴族階層在政治失意后的人生態(tài)度。顯然,屈原不同于信陵君這類人,恰恰相反,面對挫折與失意,他不屈不撓、積極探索,目的就是為了尋找新出路,求得真境界。他的“美人”世界里沒有走向沉淪與墮落的趨勢,而有著對人生境界更高的探求;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消極頹廢、浪費光陰的劣跡,而有著道德支配人性、理性統(tǒng)轄心靈的光芒。
“美人”世界內(nèi)含熱烈無邊的審美境界
作為一位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屈原對意象有著深刻的把握,并抒發(fā)著他熱烈的情感,洋溢著他無邊的想象。
在屈原建立的“美人”審美境界中,熱烈抒發(fā)情感是一個重要特征。屈原的熱烈情感與他絢麗多姿的文字相得益彰,他的抒情方式無所拘束、自由奔放。那個時代,楚地歌謠都必須用聲音吟誦出來,屈原詩歌深受這個傳統(tǒng)影響,在他建構(gòu)的“美人”世界里,他一再追求“美人”,不僅形容美人的容貌、體態(tài),香味、聲音,更是以之寄托著自己的人格品位和激越的情感,這些詩歌不僅展現(xiàn)了文字的奇峻與瑰麗,而且造就了文字與音律、畫面的通達之美。這種情感表達方式成為中國古代文學的浪漫主義審美原則。
屈原所開創(chuàng)的審美品格飽含著忠君愛民、高潔自律的情懷,對后世影響極其巨大,深深地影響了后來的文學特別是詩歌的發(fā)展。司馬遷將個人情感植入《史記》的寫作,寫就“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杜甫關注民生疾苦,以沉郁頓挫的詩風描摹戰(zhàn)亂給人民帶來的哀痛;魯迅一生深愛祖國和人民,在臨逝前仍然關注著“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這些文學創(chuàng)作,都表現(xiàn)了屈原的文學品格被后世不斷傳承和流播,不斷被發(fā)揚光大。
屈原筆下的“美人”世界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熱烈的情感、生動的筆觸、瑰麗的想象、高尚的品性。在這樣的世界里,丑惡與腐朽被驅(qū)逐,高潔和光明被贊美。從這個層面來講,屈原心中的“美人”就是追求的理想的象征化表達。與之同時,屈原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美好的文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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