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克思主義思想傳統(tǒng)中,社會主義既是一種理論化的人類理想,同時也是一種力求實現(xiàn)這一理想的現(xiàn)實運動。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雖然經(jīng)常強調,社會主義是一種現(xiàn)實運動,而非一種要求現(xiàn)實與之符合的先驗理想①,但他們卻也從未放棄過從理論上對于這一人類理想的探求。然而,這兩種社會主義觀念之間不是沒有張力的。從社會主義歷史看,這兩種社會主義觀念之間所存在的巨大張力,既對人們造成了極大的理論困惑,也推動了社會主義觀念的發(fā)展變化。馬克思恩格斯在世之時,已經(jīng)感受到這種張力,并對他們的學說做了若干改變。但在歷史還未提供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條件下,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主要還是作為理論家而活動的;而后來繼承其思想的馬克思主義者們,卻是處在歷史提供了某種意義上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條件下的,因而,他們主要是作為實踐家而活動的。對于這些后來的馬克思主義者來說,他們便面臨著要比創(chuàng)始人更為復雜多變的現(xiàn)實境況,要受到更為嚴峻的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約束,從而他們也不可避免地要依據(jù)現(xiàn)實境況重新建立與現(xiàn)實經(jīng)驗相適應的社會主義觀念。這樣一來,由于現(xiàn)實經(jīng)驗的變化,社會主義觀念便不可避免地成了多樣的,或者說,后來的社會主義觀念不可避免地改變了創(chuàng)始人的原初規(guī)定。由于這些改變都是為了適應現(xiàn)實經(jīng)驗,因而,其總體的變化趨勢是從理想性走向現(xiàn)實性。具有更多現(xiàn)實性的社會主義觀念無疑是更為適應社會主義現(xiàn)實運動的,但也往往由于過多地注重現(xiàn)實性而會在某種意義上忽略了社會主義的理想性之維度。而理想性在人類活動中并非可有可無之虛飾之物,而是有著極其重要的現(xiàn)實性意義,因而也是必須予以重新建構的。因此,我們這里將首先評論歷史上有典范意義的幾種社會主義觀念,而后在此基礎上,討論在全球化條件下重構一種強調理想性維度的社會主義觀念的可能性。
一、從理想性走向現(xiàn)實性的社會主義
由于現(xiàn)實生活的歷史性變遷,社會主義觀念的現(xiàn)實化也就隨之發(fā)生歷史性變化,從而形成了諸多不同的社會主義觀念。為行文簡單計,對于這諸多社會主義觀念,我們這里不可能一一進行考察,而只選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幾種,以標明社會主義觀念從理想性向現(xiàn)實性變化的大致趨向。我們先選取理想性與現(xiàn)實性兩端:最具理想性的當屬馬克思《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所描述的作為異化之終極揚棄的共產主義,而最具現(xiàn)實性的則非鄧小平所描述的作為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莫屬。置于這兩端中間的社會主義觀念,若仍從理想性與現(xiàn)實性兩個方向考慮,最具代表性也有兩種:一是馬克思晚年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所描述仍然保留著資產階級權利的共產主義第一階段,另一則是從列寧中經(jīng)斯大林到毛澤東所論述的作為過渡時期的社會主義。
1.作為異化之終極揚棄的社會主義。這種社會主義觀念在《1844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得到了典范性描述。“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它是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對象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②事實上,共產主義與社會主義兩個概念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相關論述中并無嚴格區(qū)分,因而,馬克思此處關于共產主義的論述,也可在一種比較籠統(tǒng)的意義上視為是關于社會主義概念的規(guī)定。
2.作為保留資產階級權利的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社會主義。在《資本論》的最后手稿中劃分“自然必然性的王國”和“真正的自由王國”的基礎上,馬克思進而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明確提出了共產主義兩個發(fā)展階段以及過渡時期的思想。既然在物質生產領域,人類不可能擺脫自然必然性的支配,那么,通過推翻資產階級統(tǒng)治,消滅私有制所能夠實現(xiàn)的就只能是有限的自由,而“真正的自由王國”則只能建立在生產力極大發(fā)展的基礎上。因此,根據(jù)生產力發(fā)展的狀況,未來共產主義社會就必須被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和高級階段。在共產主義社會第一階段,“迫使人奴隸般地服從分工的情形”尚未消失,從而“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對立”也就尚未消失;勞動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尚未“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更為根本地,生產力仍然未獲得極大增長,“集體財富的一切源泉”尚未“充分涌流”。在這種社會中,由于生產資料已經(jīng)為社會所有,個人“除了自己的勞動,誰都不能提供其它任何東西”,便只能實行“按勞分配”的原則:“每一個生產者,在作了各項扣除以后,從社會領回的,正好是他給予社會的。他給予社會的,就是他的勞動量。”這是一種平等的權利。但“在這里平等的權利按照原則仍然是資產階級權利”,“這個平等的權利總還是被限制在一個資產階級的框架里”③。
3.作為過渡時期的社會主義。在馬克思早期關于未來社會的構想中,由于不存在兩個階段的劃分,因而也就不存在后來所說的從低級階段到高級階段的過渡問題。而在其晚年,雖然將未來社會劃分為第一階段和高級階段兩個階段,但他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所說的過渡時期,并非指兩個階段之間的過渡,而是指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第一階段之間的過渡。但是,現(xiàn)實的歷史運動超出了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的設想,社會主義革命不是在西歐發(fā)達國家而是在落后國家率先成功的,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并不能立即實現(xiàn)馬克思關于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設想,而是只能適應歷史條件去建立可能建立的社會制度。這樣一來,便產生一種既不同于資本主義,也不同于馬克思所設想的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社會,如何命名這種社會,并將之納入到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之中,就成了一個問題。一個最簡單可行的辦法,便是擴展社會主義這一概念的含義,使之能夠包容這種既不同于資本主義也不同于馬克思所設想的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的社會。這一改變是從列寧晚期開始的。列寧早期著作中對于未來社會的理解,基本上與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一致,而在其后期則將社會主義理解為一個過渡時期了。此后,斯大林進一步將過渡時期與共產主義第一階段即社會主義等同了起來。在中國,在1963年的中共中央《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建議》中,更是明確地提出“在進入共產主義社會的高級階段以前,都是屬于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的過渡時期”④。這樣,就把社會主義社會等同于過渡時期了,至少社會主義也被完全包含在過渡時期之中了。
4.作為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將社會主義等同或歸屬于“過渡時期”,一個主要目標是為論證階級斗爭及無產階級專政的合理性,這一概念的擴展并不能解決經(jīng)濟體制的適應性問題,因而,就有必要創(chuàng)建新的概念以解決問題。于是,鄧小平同志提出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一概念,認為“中國社會主義是處在一個什么階段,就是處在初級階段,是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社會主義本身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而我們中國又處在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就是不發(fā)達階段”⑤。顯然,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概念的提出,不僅為中國改革開放打開了一個長期被遮蔽的空間,而且也在理論上消除了諸多混亂,因而也就構成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最為根本的基礎,
二、趨向現(xiàn)實性的社會主義觀念所帶來的理論上的困惑
社會主義觀念從異化之終極揚棄到初級階段的轉變,的確不僅使理論與實踐在某種意義上獲得了一致,也使人們擺脫了諸多現(xiàn)實生活上的尷尬狀態(tài),但也帶來了另外一些理論上的困惑。
一個最為根本性的困惑便是在社會主義觀念理解上的分化或分裂。這首先表現(xiàn)為基于社會主義現(xiàn)實運動的現(xiàn)實性的社會主義觀念與那些仍然在某種意義上保留著原初理想性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主義觀念之間的巨大裂縫。如前所述,社會主義觀念從理想到現(xiàn)實的變化,主要是發(fā)生在進行了社會主義革命的東方國家的馬克思主義理論之中的,而那些西方發(fā)達國家中的馬克思主義,即所謂西方馬克思主義,雖然大多都對經(jīng)典馬克思主義做了諸多修正,但其對社會主義的理解卻并未轉向這種現(xiàn)實性的觀念。西方馬克思主義盡管理論淵源各異,派系眾多,不乏相互間的討伐,但其作為當今的左派理論,在對于資本主義的批判傾向上,卻是有著相當?shù)囊恢滦缘?。更為重要的?這些批判理論盡管大多不再正面描繪社會主義,但其對資本主義現(xiàn)代性的批判卻不可避免地預設了某種價值原則,而這種價值原則與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對于資本主義批判所堅持的原則是內在一致的。這也就是說,現(xiàn)今的批判理論雖然未言明,但其批判得以進行的價值原則卻是與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構想理想性的共產主義所依據(jù)的價值原則相一致的。顯而易見,前述基于現(xiàn)實歷史而發(fā)展出來的現(xiàn)實性的社會主義觀念,與這些理想性的價值原則是相當不同的。其中最為醒目的不同便是對于市場經(jīng)濟的評價。市場經(jīng)濟及其價值原則,從批判理論的立場看,正是造成現(xiàn)代性困境之根源,因而是必須予以批判和克服的;而從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看,則市場也罷,計劃也罷,都不過是資源配置之方式,資本主義固然可以利用,但這卻并不妨礙社會主義也對之善加利用。基于兩種相當不同的社會主義觀念,當市場原則走入社會主義,且獲得長足發(fā)展之時,對其截然相反的評價也就不難想象了:一方面是對于初級階段理論的高度褒揚,而另一方面則是將之視為對于資本主義的妥協(xié),甚至就是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如果這一困惑只是分屬不同地域的馬克思主義,那么,雖然其亦足令任何真誠的馬克思主義者理論良心不安,但畢竟由于分屬兩處,而盡可以找到某種解釋去排除困擾。然而,身處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者,面對此問題,卻似乎是無可逃避的,從而對之便具有更為切膚之感受。個中糾結便在于當代中國的改革開放以及市場經(jīng)濟的建立正是與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重新理解同步進行的,而這種重新理解又正是在始于盧卡奇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批判理論的影響下進行的。于是,一方面對馬克思主義的重新理解構成了作為改革開放之前提的思想解放的理論基礎,而另一方面這種重新理解的馬克思主義卻由于與批判理論的血緣關系而事實上對改革開放所引進的市場經(jīng)濟持一種批判立場。這樣一來,在中國對于馬克思主義的重新理解便在事實上行使著雙重功能,一方面它似乎是中國思想解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引領者或精神支撐者,而另一方面它似乎同時又是任何市場經(jīng)濟或現(xiàn)代性的批判者,說是其精神圍剿者,似亦有其理據(jù)。當然,在實際的理論研究中,人們大多似乎并未很在意這種理論上的自相背反,而是往往用兩種話語言說,在贊賞中國的以市場經(jīng)濟為導向的改革開放的同時,卻又與批判理論一道高調地進行著現(xiàn)代性批判。
那么,這當中的問題何在呢?從表層看,西方馬克思主義致力于現(xiàn)代性或資本主義批判,似乎是仍然持守著作為人類理想的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觀念,而作為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則似乎是只關注作為現(xiàn)實運動的社會主義觀念,然而若從深層看,則兩者都是面對社會主義運動受挫時的反應,只是基于不同的社會條件,做了不同路向的選擇罷了。從表層看,左派批判理論要使其批判成立,仍必須以資本主義現(xiàn)代性的可超越性亦即理想社會的可能性為前提,但批判理論的發(fā)展卻越來越趨向對理想社會可能性的悲觀主義,馬克思所說的在批判舊世界中發(fā)現(xiàn)新世界,變成了看不到新世界的曙光的對于舊世界的單純批判。而另一方面,趨于現(xiàn)實運動的社會主義觀念,雖然并未放棄對于作為人類理想的社會主義觀念的言說,但這種言說卻又往往僅僅被視為一種近乎對于道德理想的信念,而在很大程度上放棄了理論上的論證。如此看來,分屬兩處的理論困惑,雖然從表層看似乎截然相反,但若從深層看,則又具有某種同一性,那就是失卻了理想性與現(xiàn)實性之間的現(xiàn)實關聯(lián)或有效中介,使得無法看到從現(xiàn)實性到理想性和從理想性到現(xiàn)實性過渡的可能性。因此,解決這一理論困惑的關鍵便在于能否找到這樣一種能夠彼此通達的中介,從而為社會主義信念找到堅實的理論依據(jù)。
三、重建社會主義信念何以可能
那么,如何才能為社會主義信念重建起堅實的理據(jù)呢?這一重建自然是必須對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論證的重建,而不是任何一種重建。這便涉及對馬克思關于社會主義可能性論證方式的理解問題。從理論上看,以往對于馬克思相關論證的理解大致上有兩種思路:一種是從第二國際理論家到蘇聯(lián)哲學教科書體系的理解,另一種則是盧卡奇以來的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前一種理解認為馬克思發(fā)現(xiàn)了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歷史被理解為一種如同自然一般的過程,受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樣的歷史規(guī)律支配,是一個從原始的無階級社會經(jīng)過階級社會而走向階級消滅的世界大同的過程。按照這種理解,資本主義的滅亡和社會主義的到來,都如同自然界所發(fā)生的事件一樣,是一種決定論模式,而作為歷史主體的人,雖然有自由意志,但由于意志的相互沖突和相互抵消,因而為經(jīng)濟過程所決定的歷史過程卻是不以任何意志而轉移的。后一種理解,若以盧卡奇為典范,則這種理解雖然特別強調能動性,強調階級意識之作用,但由于終歸依賴于黑格爾之總體性辯證法,而將階級意識的自覺最終歸之于神秘的總體性,而個體在這種理論中則有淪為黑格爾式的理性狡計的傀儡之虞。也就是說,后一種理解在本質上也最終是另一種歷史決定論。兩者殊途而同歸。這樣的論證理路在革命之潮高漲之時,對于鼓舞人們的社會主義信念無疑頗為有效,因為這當中包含著歷史是站在社會主義一邊的意蘊。但這種決定論路數(shù)之中卻也隱含了另外一種意蘊,那就是既然歷史是由客觀規(guī)律所支配的,那么,成功或失敗就說明了一種社會運動是否合于歷史規(guī)律。這樣一種意蘊在運動高漲之時,無疑是有利的,但當運動處于低潮之時,卻不可避免地會造成不利之后果:運動的失敗表明歷史不是站在失敗者一邊的,從而導致信念的動搖甚至喪失。因此,對于社會主義信念的重建,便必須另辟蹊徑,避免重蹈其覆轍。
但如前述,這一重建不能離開馬克思的論證,因而另辟蹊徑仍要遵循馬克思的論證理路。為此,我們就必須首先表明前述兩種理解并不符合馬克思本人的相關論證。我們在別處已經(jīng)指明,這兩種理論事實上并非對于馬克思有關論證的正確闡釋,而是都錯失了對于馬克思論證理想社會之方式的理解。馬克思的論證思路并不是論證社會主義的實現(xiàn)如同自然規(guī)律那般具有客觀必然性,而是首先論證資本主義的不可能性,并由資本主義的不可能性而指明社會主義的可能性。
具體說來,馬克思是通過論證由于資本主義商品生產的競爭而必導致新技術的應用,而新技術的應用則又必然導致不變資本的增加,從而最終導致利潤率的下降。但是,“總資本的增殖率,即利潤率,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刺激(因為資本的增殖是資本主義生產的唯一目的),就這一點來說,利潤率的下降會延緩新的獨立資本的形成,從而表現(xiàn)為對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發(fā)展的威脅”,并進而表現(xiàn)出對資本主義生產的限制,“它的相對性,即表現(xiàn)出資本主義生產不是絕對的生產方式,而只是一種歷史的、和物質生產條件的某個有限的發(fā)展時期相適應的生產方式。”⑥但既然資本家投資的唯一目的是獲取剩余價值即利潤,那么利潤率若下降到某一節(jié)點,便會致使資本家再無投資欲望,從而使得資本主義不再可能。這一利潤率下降的規(guī)律,是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三卷提出來的。但由于馬克思所采取的是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方法,即便是在《資本論》第三卷中,所論述的資本主義模式也還未達到具體存在狀態(tài),因而所得出的結論便只是一種抽象的規(guī)定,而只有進展至世界市場這一馬克思所設想的資本主義存在的具體形態(tài),所得出的結論才可能是具體的。但遺憾的是,人們往往忘記這一點,而將馬克思的抽象階段的論證,當作具體的結論,從而試圖與現(xiàn)實經(jīng)驗相對照而予以肯定或批判。但無論是肯定或否定,其實都是錯解了馬克思的方法,從而也都是無效的。
當然,馬克思的《資本論》寫作并未完成,他所計劃的六分冊寫作方案,最后也只有第一分冊的內容大致完成,而作為他所設想的最為具體的關于世界市場的分冊,更是只有一些初步構想。而且,在馬克思所生活的時代,盡管資本主義已經(jīng)展露出了其全球性,但畢竟在經(jīng)驗上尚未顯著化,從而缺乏必要的經(jīng)驗資料去進行科學分析。然而,時至今日,馬克思在論述利潤率下降規(guī)律時所設想的單一均質的世界市場由于全球化的迅猛發(fā)展而正在趨于形成,盡管在這一過程中仍然會遇到資本帝國既得利益者的種種阻撓和扭曲,但其指向卻日益清晰。而這樣一種單一均質的世界市場就與馬克思在論證利潤率下降規(guī)律時所設定的單一均質市場十分接近了。如果全球化果真發(fā)展到那樣一種程度,則以往由于種種外部條件的影響而被扭曲的利潤率下降規(guī)律便會將其本真面目呈現(xiàn)于世。這也就是說,在全球化條件下,馬克思所揭示的利潤率下降規(guī)律將會趨于不受其他條件影響地發(fā)生作用,從而在此條件下,利潤率下降所導致的資本家投資欲望的降低以至于消失就可能導致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可能繼續(xù)存在。
利潤率下降所導致的資本主義不可能繼續(xù)存在,可視之為社會主義存在之客觀可能性或客觀條件。但單純的客觀條件并不會自動導致共產主義理想的實現(xiàn),而由于任何歷史都是人們通過自己的活動所創(chuàng)造的,因而其實現(xiàn)還需主體方面的條件,那就是社會主體的自由意志。但由于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乃是能夠充分實現(xiàn)人類自由發(fā)展之本性的社會存在方式,因而是為人們所普遍意愿的社會理想,從而在全球化所導致的資本主義存在不可能的條件下,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的實現(xiàn)也就同時具備了主客觀條件。
一旦我們能夠合乎邏輯地證明在全球化條件下,由于利潤率的下降,資本主義的存在趨于不可能,我們也就在作為人類理想的共產主義或社會主義與作為現(xiàn)實運動的社會主義之間找到了一個中介環(huán)節(jié),即以資本主義的不可能性將現(xiàn)實運動與人類理想勾連起來。借助于這一中介,一方面,基于人類理想的批判理論就有可能構建起一種理論框架,從中可從人類理想過渡到現(xiàn)實運動;另一方面,關注于現(xiàn)實運動的社會主義觀念可由之將現(xiàn)時的初級階段建設與人類的終極理想勾連起來,尤其是將這種勾連奠定在科學論證的基礎上,而不僅僅只是一種道德信念。這樣一來,上述理論困惑也就能夠在某種意義上得到消解或者至少是得到某種程度的緩解。
注釋:
①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寫道:“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xiàn)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xiàn)存狀況的現(xiàn)實的運動。這個運動的條件是由現(xiàn)有的前提產生的。”參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7頁。
②《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20頁。
③《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04頁。
④《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6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第447頁。
⑤《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52頁。
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270、288-289頁。
已有0人發(fā)表了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