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重估”“回歸經典”是近年來我國學界的強烈呼聲。文學經典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時代的變遷、文化的變更、審美趣味的變化而不斷調整。所以,每個時代都有重估經典的必要,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經典系統(tǒng)。我們正處在前所未有的瞬息萬變的信息化時代,文學經典遭遇了極具挑戰(zhàn)性的環(huán)境條件。因此,在今天呼吁“重估”和“回歸”經典,就更加具有特殊意義。
回歸經典 滋養(yǎng)心靈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經濟全球化和文化的信息化、大眾化,把文學逼入“邊緣”狀態(tài)。美國文學評論家米勒則宣告文學時代“終結”,認為“文學研究的時代已經過去”。米勒的預言雖然在今天看來有些危言聳聽或者言過其實,但起碼也警示人們去關注文學衰退與沉落的趨勢和事實。文學的這種現狀使文學經典的地位相對有所下降,引發(fā)了文學研究者的憂慮。
移動互聯網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特別明顯地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方式。短平快的網絡閱讀尤其是移動網絡閱讀,使碎片化的淺閱讀模式擠掉了整一性的深度閱讀模式,“屏讀”取代了“紙讀”——雖然“紙讀”并未消失,“屏讀”也未必完全沒有經典的閱讀——但經典閱讀的淡出和邊緣化卻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并不時地引發(fā)一些對網絡閱讀的批評甚至抵制。經典如何面對移動網絡的挑戰(zhàn)以擺脫“邊緣化”處境,值得學術界深思。
從文學教育和文學研究的現狀看,經典閱讀的人數在不斷下降。在文學教育中,學生乃至教師不讀經典或者極少讀經典,已不是個別現象。韋勒克和沃倫曾經批評美國的文學研究者“由于對文學批評的一些根本問題缺乏明確的認識,多數學者在遇到要對文學作品做實際分析和評價時,便會陷入一種令人吃驚的一籌莫展的境地”。當然,韋勒克的批評所指不是中國的文學界,但就我國而言也存在這種現象。這也正是我們的文學研究和文學教育的實踐所昭示的另一種“經典缺失”。
如何提高文學經典閱讀與闡釋的有效性?其間需要怎樣的理念與方法?如何處理文學經典的研究與追蹤理論新潮的關系?這些都是亟待研究的課題。由于文學經典具有厚重的思想內涵和卓越的藝術成就,是人類文化中最珍貴的財富之一,所以無論是對大眾閱讀、國民教育、文學教學和文學研究來說,還是對文化傳承、文化創(chuàng)新而言,文學經典都具有不可或缺的價值。因此回歸經典,重估經典的價值,用經典來滋養(yǎng)今人之心靈在我們這個時代顯得十分重要。
糾正脫節(jié) 創(chuàng)新理論
韋勒克和沃倫指出的經典分析和闡釋中的問題,大約發(fā)生在20世紀上半期,因此,從時間上看,與本文所說的我國現階段“經典重估”之呼聲相差了約60年,不過,就其批評的指稱對象來說,卻是基本一致的。韋勒克的“由于對文學批評的一些根本問題缺乏明確的認識”,在一定程度上指的是當時美國等歐美文學研究者對層出不窮、五花八門的文學理論十分熱衷,而對文學文本以及文學經典本身的閱讀十分冷漠,甚至根本不去細讀經典文本,因此,文學評論與研究脫離文本,批評家研讀文本的能力低下,理論與文學及文本出現“脫節(jié)”的現象。
與之相仿,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我國文學研究領域大量接納西方現當代文論,出現了兩次“理論熱”,其間文學研究中也出現了理論與文學及文本“脫節(jié)”的現象。對此,批評者眾多。特別是近幾年來,批評的聲音更為強烈,而且更為自覺、更有力度,體現了學界對“理論”及其應用問題的深度反思。這種“深度”集中體現在張江通過《強制闡釋論》《理論中心論》等一系列論著對西方現代文論所作的全面、系統(tǒng)的分析與評判。他指出,“強制闡釋”抹煞了文學理論及其批評的本體特征,導引文論偏離了文學,其結果是文學研究遠離了作家、作品和讀者,滑向了“理論中心”。他認為“理論中心”的“基本標志是,放棄文學本來的對象;理論生成理論;理論對實踐進行強制闡釋,實踐服從理論;理論成為文學存在的全部根據”。受這種西方“理論”的影響,我國文學研究領域也存在著理論與文學及文本“脫節(jié)”的弊端。張江的一系列論述以及所提出的新觀點,對我國文學理論建設與文學研究有撥亂反正的作用。
不過,要糾正理論與文學及文本“脫節(jié)”的弊病,并非單靠通過號召文學批評與研究者回到文本多細讀經典就能大功告成的,因為有效的文本解讀與闡釋是需要適當、適度而又豐富的理論為指導的。如果我國文學界在“理論熱”過后真的進入了“后理論”階段,那么,這個階段就不能是理論的空白,而應該是理論創(chuàng)新與創(chuàng)造的時代。“經典重估”的呼吁中,也包含著對理論引領的期盼。
理論引領 辯證升華
西方現代文論確實存在“強制闡釋”及“理論中心”之弊,“走上了一條理論為主、理論至上的道路”(張江語),如果我們把這種“理論”直接而生硬地用于文學批評與研究,就有可能鬧出非驢非馬、文不對題的笑話。但是,文本解讀與文學批評不同于純粹的理論研究,理論研究是一種認識性活動,其目的是將經驗歸納中所涉及的非系統(tǒng)性知識,按照對象物的內部關系和聯系予以合乎邏輯的概括、抽象,使之成為系統(tǒng)的有機整體,并將其提升為一種普遍性真理。與之不同,文學批評與文學評論則是一種實踐性活動,其目的是將普遍性概括(也即理論)用于客觀對象物(也即文本及各種文學現象),并在對象物中得以合理的闡發(fā),其方法不是演繹和思辨,而是分析和闡釋。
我們在借鑒西方文論展開文學評論時,不能簡單地把理論研究的演繹、思辨的方法直接套用到文學批評與評論中來,這樣會混淆理論研究和文學批評及文學鑒賞之間的差別。但是,在文學文本的解讀與闡釋過程中,運用和滲透某種理論與觀念,體現闡釋主體和評論主體對研究所持的某種審美的和人文的價值判斷,是合乎文學研究與評論規(guī)范的。
說到“經典重估”,我們首先會想到為什么“重估”、重估的“標準”是什么。“重估”意味著對既有的經典體系進行重新評判和評價,進而對這個體系作出適合當下需求的調整。那么評判和評價的標準是什么呢?“標準”的設定是在既往對經典評判的人文、審美等價值標準基礎上又融入了新的價值內涵,其中包含了“新”與“舊”兩部分內容。如若完全以傳統(tǒng)的“舊”價值評判標準去解讀經典,那么就不存在“重估”的必要了;反之,完全用“新”標準,就意味著對傳統(tǒng)經典體系的徹底顛覆與否定,這是不應該的也是不可能的。要很好地融合“新”與“舊”的價值標準重新對經典進行有效的評價與解讀,就要求評論者與解讀者擁有比較完善的文本解讀與評判的能力,具備比較成熟、豐厚的文學理論素養(yǎng),這是作為文學專業(yè)工作者所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否則就會出現前述引用的韋勒克和沃倫所說的:許多研究者在解讀作品時“對文學批評的一些根本問題缺乏明確的認識”,從而陷入“一籌莫展”或者就“理論”而“理論”的窘境。至于一般的讀者,也必須在具備了基本的文學鑒賞素養(yǎng)后才能對文學經典作出有一定深度的閱讀與欣賞。
顯而易見,要完成準確而有深度的對經典文本的解讀與研究,并不是單靠解讀者和研究者主觀上努力追求并在實踐中做到“從文本出發(fā)”“反復閱讀”就能奏效的。文學批評與文學研究是一個從理論到實踐再到理論的辯證升華過程,沒有先期的理論獲得、積淀與儲備是很難實現專業(yè)化有效閱讀與闡釋的,也就談不上文學研究和對經典的“重估”。從這個意義上說,在“經典重估”適逢“理論熱”消退后的“后理論”階段,文學研究者應冷靜地對待理論——包括我們給予了諸多批評的有先天缺陷的西方現代文學理論,不能忽略我們的文學理論建設與文學研究創(chuàng)新對理論的需要;我們既需要對中國文學理論傳統(tǒng)的繼承,又需要學習借鑒外國文學理論,尤其是我們不能忽視理論引領對“經典重估”和專業(yè)化文學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作者單位:浙江工商大學西方文學與文化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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