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前,北京人孫建龍攜帶兩幅“名畫”到廣東出差,被珠海市公安局拱北口岸分局以涉嫌走私文物予以控制。查無犯罪事實后孫建龍被釋放,而兩幅“名畫”仍被拱北分局扣押未還。再后來,警方以畫作是贗品、已丟失為由遲遲不予歸還,但并無能證明畫作是贗品的鑒定材料。28年來,孫建龍一直未能向當?shù)鼐揭?ldquo;名畫”。12月4日事件出現(xiàn)轉機,珠海中院就該案進行第二次調解,賠償義務機關和復議機關表明了賠償態(tài)度。
孫建龍在走過28年維權之路后,總算見到了獲得賠償?shù)氖锕?。對此,有人以一句西方法諺感嘆: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28年里,孫建龍每年都數(shù)次從北京前往珠海索要畫作,“光路費就花了50多萬元”,多少次提起復議、起訴都不被受理或被駁回,所花費的心血和所遭受的精神煎熬絕非常人能夠想像。
實際上,孫建龍此事并非孤例。吉林樺甸商人于潤龍2002年因攜帶黃金,被吉林市公安局攔截以涉嫌非法經(jīng)營罪追究,46公斤黃金被上繳到吉林市財政局罰沒處,后雖于潤龍被判無罪,但46公斤黃金的發(fā)還卻異常艱難,前后歷時13年才最終要回。甘肅市民馬哈比1996年攜帶20斤黃金在廣州白云機場被公安以涉嫌走私黃金罪被追究,后因證據(jù)不足釋放,但20斤黃金被交售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馬哈比多次向機場警方索要黃金未果,后提起國家賠償申請,去年底廣東高院作出約245萬元的國家賠償決定,算是為維權畫上了句號。
為何會出現(xiàn)公權力屢屢侵犯私人物權的現(xiàn)象?這可能同國家機關和工作人員尚未建立起尊重私人物權的觀念有關。這些年,雖然我國公民的人權越來越受到重視,憲法在2004年修訂時還莊嚴地增加了“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條款,刑事訴訟法也把“尊重和保障人權”寫進了任務條款,但是,國家機關和工作人員對私人物權的尊重和保障的觀念,卻還遠遠沒有建立起來。
“物權”一詞的引進在我國發(fā)生的較晚,1986年頒布的《民法通則》沒有使用“物權”的概念,而使用了“財產(chǎn)所有權和與財產(chǎn)所有權有關的財產(chǎn)權”作為替代。
《物權法》強化了對私人物權的保護力度,例如物權定義條款規(guī)定,“物權是指權利人依法對特定的物享有直接支配和排他的權利”,這里的“排他的權利”即排除他人干涉的權利,當然包括排除公權力的干涉。該法還規(guī)定“私人的合法財產(chǎn)受法律保護,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侵占、哄搶、破壞”,其中的“任何單位”,也包括各種國家機關。對于侵害物權行為,《物權法》規(guī)定,“侵害物權,除承擔民事責任外,違反行政管理規(guī)定的,依法承擔行政責任;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當然,國家對私人物權的嚴格保護,不意味著國家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對私人物權采取任何措施。例如在合法條件下,依照法定程序可對私人物權采取查封、扣押、凍結、甚至沒收、拍賣、變賣上繳國庫。但是,前提是必須“依法”,否則即構成行政侵權和刑事侵權。
回到本案,珠海警方當年懷疑孫建龍涉嫌走私文物,對其“名畫”依法定程序扣押是合法的,但后來發(fā)現(xiàn)其沒有犯罪事實后,在放人的同時也應將畫作發(fā)還。以“畫作是贗品,且已丟失”為由不予處理毫無法律根據(jù),法律沒有規(guī)定公民不能持有贗品,且贗品處分權也在于物權人而不在于警方,而警方對扣押的物品保管不善,理應照價賠償。
如何建立和強化尊重私人物權觀念,我認為嚴格執(zhí)行《國家賠償法》中的追償制度很重要。國家機關侵犯私人物權,都是通過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實現(xiàn)的,不能僅僅國家賠償由國家財政買單了事,而應當在追究有關人員瀆職責任的同時,嚴格落實國家賠償法中“賠償義務機關賠償損失后,應當責令有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工作人員或者受委托的組織或者個人承擔部分或者全部賠償費用”的規(guī)定,讓侵權瀆職者自身付出巨大的財產(chǎn)代價,其他公職人員才能長記性。然而目前,我國針對侵犯私人物權的行政、刑事問責和追償機制均為罕見,尊重私人物權,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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