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舍鄉(xiāng)親最柔情
“心里裝著全體人民”,這是焦裕祿的情。
“我是共產(chǎn)黨員,哪能光想著自己?”這是楊善洲的情。
“大家都能吃上肉,才吃得香。”這是文朝榮的情。
從焦裕祿到文朝榮,都看到一股生發(fā)于心底的繞指柔情,最終化作了改變命運追求幸福的精神鋼火。
老支書黃大發(fā)心底,同樣升騰著這股情。
回放老支書的人生片段,總會看到這樣的場景交織:在家中,他是把妻兒捧在心間的漢子,因為他深愛自己的親人。到了修渠工地上,他又成了移山開巖的鐵漢,因為他舍不得自己的鄉(xiāng)親。
也曾氣餒流淚,也曾嘆息愧疚,但兒女家人、鄉(xiāng)鄰鄉(xiāng)親,最終在心底融合成濃濃的柔情、沉沉的責任,化作老支書如此樸素而又如此堅毅的信念:一定要讓鄉(xiāng)親喝上山泉水,吃上白米飯!
有一張老支書巡渠時拍的照片,老支書撩水拂面,大笑,眼角眉梢掛滿水珠。80歲的人,快活得就像個孩子。
在這一刻,我們讀懂了老支書的幸福;在這一刻,我們悟到了鐵漢心底的柔情。
鐵漢亦有淚飛時,不舍鄉(xiāng)親最柔情。那種生發(fā)于內心深處的赤子真情,是最牢固的價值基石,是最磅礴的力量源泉。哪怕關山阻隔,哪怕峭壁橫亙,都擋不住追求幸福的腳步。
擦耳巖,垂直高三百多米,巖下叢林茂密,深不見底,巖壁風化光禿,飛鳥不立。
這是修渠的必經(jīng)之路,只要劈開這阻隔兩村的靈寶山擦耳巖,野彪村的螺螄河水就能流進草王壩!
1959年,播州區(qū)平正仡佬族鄉(xiāng)團結村草王壩原支書黃大發(fā)帶領的修渠隊伍在這里遇到了難關。
沒有起重設備,沒有風鉆打眼,沒有……什么都沒有!
黃大發(fā)第一個站出來,帶著幾名黨員來到山頂,把繩子一頭系在大樹上,一頭拴在腰間,順著石壁慢慢往下探,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一顆顆往下滴。
憑著經(jīng)驗和仔細觀察,黃大發(fā)終于在懸崖峭壁找到放炸藥的合適位置,攀著繩子爬上山頂后,一炮打開了施工的缺口。
“心虛不虛?”
“虛!”
“為什么還下去呢?”
“我是黨員!”
“就是要拿命去換!”每當講起草王壩的水,黃大發(fā)老人分外激動,七個字被他反復說起。
半個世紀過去了,走在巖上參觀的人總要小心翼翼、心有余悸。村里的年輕人則說,換作我們,無論如何也絕不敢吊下去!黃大發(fā)是真鐵漢!
平正鄉(xiāng)原鄉(xiāng)長商順模至今清晰記得,鄉(xiāng)里為修渠批了50件炸材,過路的汽車不敢拉,村里的馬車一次運量又太少,為了盡快用上炸材,黃大發(fā)背著兩件就上路,來回近40公里,餓了買個饅頭吃,渴了喝口山泉水,腳板磨破皮,雙腳血淋淋,管倉庫的工作人員想要資助他買雙鞋穿上,他卻婉拒了。
去城里拉水泥的汽車到離草王壩30公里的地方突然下大雨漲水,車陷入泥潭過不了。夜幕降臨,司機跑到人家戶找睡處,黃大發(fā)只能在車里守一夜。因為怕水泥被偷,他只有睡水泥上,被蚊蟲咬了一整夜。而這車水泥,村民們用背夾,一袋袋步行六公里爬坡上坎背上了大土灣巖、擦耳巖、巖灰洞巖。
平正鄉(xiāng)原黨委書記雍思玉曾在全鄉(xiāng)干部大會上斬釘截鐵地說:“如果全鄉(xiāng)干部都發(fā)揚黃大發(fā)這樣的鐵漢精神,我們鄉(xiāng)一定會大變樣!”
誰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繞是錚錚鐵骨,也有心中柔軟。每次談及家人,黃大發(fā)眼里流露出的,是愧疚、是感慨。
通渠的那一年,黃大發(fā)馬不停蹄帶領村民們投工投勞,草王壩通了電,接著又修通了通村路。
“不能讓下輩人受沒上過學的苦。”上世紀60年代和90年代,黃大發(fā)三次為學校選址和修建發(fā)動群眾。近些年來,僅有百多戶人家的草王壩出了三四十個大學生。
“大發(fā)什么事都想著集體,為群眾的事情忙個不停,卻總是忘了自己。”70歲老黨員徐開倫言語激動。
修渠期間,黃大發(fā)的大兒子在家里沒人管照,一跤跌在火塘里,雙手嚴重燙傷,落下了殘疾。二十出頭的二女兒患了腎炎,躺了幾個月就走了。13歲的大孫子突發(fā)腦膜炎又走了。埋葬完親人,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抹掉悲痛的淚水,又帶著工具上了山。
當人生選擇與內心情感兩難抉擇,并非是因為不眷顧家園親情,而在于涌動的熾烈情懷早已從鄉(xiāng)土走向家國。
“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前面,我們自己的利益放在后面。”
“有人問我,為什么不把兒子培養(yǎng)成村官,我說你沒有為大家做什么貢獻,就不配做村官。別人就會說閑話,一輩官二輩還是官。”
“我對兒女沒有要求,只要他們走的是正道。”
……
簡單的言語,樸素的道理。在二兒子黃彬權的記憶中,父親很嚴厲,也很慈愛。修渠期間,黃彬權的工段由村民組長安排,他身體不大好,又嫌分到的工段離家最遠,就想到父親是指揮長,可以打個招呼,把工段調近點。沒想到,話剛出口,就被父親痛罵一通,再不敢言。
“我們一家七姊妹,那時候四塊五的學費都交不起。”黃彬權的學習成績在鄉(xiāng)里始終名列前茅,他完全有可能依靠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卻因為家里窮沒有繼續(xù)讀下去。這成為他最遺憾的事。1964年,黃彬權初中畢業(yè)后,聽從父親的建議在村里小學做一名民辦教師。幾十元微薄的工資實在養(yǎng)不起這個家,2003年、2006年,他先后兩次跑到遵義桃溪寺、甘溪做磚工,一天能有四五十元收入,但每一次都被父親找到后勸了回來。
“兒啊,你要是走了,學校的娃兒們沒人教書怎么辦?”一想到父親為村里三次辦學校的艱辛,想到孩子們求知的渴望,黃彬權一咬牙又繼續(xù)回到學校教書,一直教到2008年民辦教師退出農(nóng)村中小學教學講臺。
一生倔強的黃大發(fā),以一種特別的方式表達心中對家人的愛。
外孫女陳燕讀一年級時躲在家里不想去上學,黃大發(fā)知道后什么也沒說,第二天一早就背起書包,拉住陳燕的小手進了教室,坐在教室后面陪著她一起上課,竟也像個小學生一樣認真聽老師講。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直到在他的陪伴和影響下,陳燕慢慢有了學習的興趣,后來考上了上海的大學。
兒媳婦插秧時不慎摔斷了腿,黃大發(fā)叫妻子拿出家里僅有的三千元積蓄送到醫(yī)院就醫(yī)。家里的收支全由妻子掌握,每次到鄉(xiāng)場趕集,黃大發(fā)都要與妻子結伴而行。他說,要給兒女們做一個夫妻和睦的榜樣。
……
臨近中午,77歲的老伴徐開美為黃大發(fā)端上一碗白米飯,兩小碗土菜。黃大發(fā)老人左手拿筷、右手端飯,大口吃起來。
80年代,一次區(qū)里開會,午飯時,一位曾經(jīng)到過草王壩的干部來到正狼吞虎咽的黃大發(fā)身旁開玩笑說:“黃支書,大米飯好吃呢,還是包谷沙飯好吃?”一句話,讓他食不下咽,暗下決心要鑿壁引水.
草王壩人曾經(jīng)因為吃不上這碗白米飯流落他鄉(xiāng),也曾經(jīng)為了這碗白米飯戰(zhàn)天斗地。如今,大發(fā)渠水汩汩來,他們不再為喝一口水而擔憂,也不再為何時吃上白米飯而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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