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不留痛苦形象
依《周恩來年譜》記載,1967年2月2日,他因長期疲憊不堪突感異常不適,經醫(yī)生會診,發(fā)現患了冠心病,當即他囑咐秘書切不可對外說。次日,周恩來身邊的工作人員在他辦公室的門上貼上大字報,請求他改變現在的工作方式和生活習慣,愛護身體,注意休息。陳毅、聶榮臻、李先念和葉劍英等也都在該大字報上簽名支持。2月4日,他在大字報上寫下“誠懇接受,要看實踐”8個字。鄧穎超隨后提出五點補充建議。9月24日,他對鄧穎超說,我一到早晨8點左右,精神就不行了,手發(fā)抖。1970年9月5日,他心臟又出現異常,凌晨開始吸氧,此后辦公時都有醫(yī)護人員在門外守候,隨時準備搶救。
1972年5月3日,周恩來在作常規(guī)體檢時被確診患上膀胱癌。毛澤東交代這事必須對外保密,認為:“開刀容易擴散,有危險,是否可以通過中醫(yī)的方法,用中藥來控制病情?”還說:“你們外科醫(yī)生動不動就開刀,開一個死一個,陳老總不是開刀死了嗎?謝富治不也是開刀死了嗎?”要求“防止擴散,注意營養(yǎng)和休息”。1973年1月13日,周恩來因膀胱癌惡化,排出大量血尿。在泌尿科專家吳階平主持下,3月10日在玉泉山接受第一次電灼術治療,術后幾天尿色恢復正常。10月,作為癌癥病人,他本應接著化療以鞏固效果,可才化療了兩次,中央叫他寫出黨內10次路線斗爭的情況,于是他回到西花廳奮筆疾書,為維護當年安定團結大局不惜委屈自己。11月21日至12月初,根據毛澤東的意見,中共中央政治局由王洪文主持連續(xù)召開擴大會議,批評周恩來和葉劍英在11月15日上午同美國國務卿基辛格會談中所犯錯誤,說周恩來“喪權辱國”、“投降主義”,成了黨內第11次路線斗爭執(zhí)行錯誤路線的頭子,他被迫作了違心的檢查。
1974年5月31日,周恩來把當時必須親自接待的一位外賓送走之后,才于6月1日住進解放軍305醫(yī)院。其間經歷了7月和11月兩次被批判,加劇了病情,到1976年1月8日逝世,前后共動過大手術6次、小手術8次,平均40天左右動一次手術,除了膀胱癌,結腸癌也乘機發(fā)作。
就在這大小手術的間歇期,周恩來除了堅持處理日常國務外,還同中央負責同志談話161次,同中央有關部門和其他有關方面負責人談話55次,接見外賓63次,在醫(yī)院里召開會議20次,還參加了賀龍元帥的骨灰安放儀式、李富春的追悼會和四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
周恩來也作了萬一下不了手術臺的準備,預定手術的當天,叫來身邊工作人員同他一起清理文件。1975年7月1日,他同部分身邊的工作人員合影后說,我這是最后一次同你們合影,希望你們以后不要在我臉上打“XX”。9月5日17時,他在醫(yī)院里會見以維爾德茨為首的羅馬尼亞黨政代表團??紤]到他的體力狀況,醫(yī)生只讓交談20分鐘,結果卻談了1小時20分鐘。他先對客人說:“醫(yī)生不讓我多說話,所以你說,我聽。”當客人問到他的健康狀況時,他回答:“馬克思的請?zhí)乙呀浭盏搅?。這沒有什么,這是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自然法則。接著感慨:“時間過得真快!還只有10年,就在10年前,我到布加勒斯特去參加喬治烏的葬禮,大衣也沒穿,步行走了一個多鐘頭?,F在,我可以告訴你,就連幾分鐘也走不了了!”他還告訴客人:“現在,第一副總理(鄧小平)已經全面負起責任來了!”
后來他尿血,最多時一天達200毫升,無力起床,眼窩和雙頰凹陷,瘦得體重只有幾十斤,臉色蒼白,頭發(fā)稀疏蓬亂,滿臉胡茬。工作人員勸他讓長年為其理發(fā)的朱殿華師傅來給他理理發(fā),朱師傅也托人捎話說要在1976年的元旦前為他理一次發(fā),干干凈凈過個年,但他不同意,說:“不,不要了,老朱,他,他看到我這個樣子,會,會難過……”極不愿意給人留下痛苦的形象。為此,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決定,除鄧穎超外,任何親屬都不得進到醫(yī)院探望,大侄女周秉德也不例外。
周秉德只好打電話給周恩來。在通話中,他反倒做起了侄女的思想工作,要周秉德正確對待生與死。他說,共產黨員應該是唯物主義者。人總有那么一天!活了77,還不夠嗎。天有不測風云嘛!對家人、親人也要這樣,要想得開呀!他還惦記著周秉德的兩個兒子,諄諄告誡,不要把他倆養(yǎng)嬌了,只有大草原、廣闊天地里的花朵,才長得壯,活得好。
1975年9月,周恩來的病情急劇惡化,癌細胞瘋狂擴散,免疫力嚴重下降。20日下午,要動第四次大手術,他要求必須拿來1972年6月23日中共中央在批林整風匯報會上作出的《關于國民黨造謠誣蔑登載所謂“伍豪啟事”的真相》報告的錄音記錄稿,躺在手術室的平車上,戴上老花鏡,翻看后在首頁的標題下側,鄭重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并注明“于進入手術室(前),1975年9月20日。”親自交給鄧穎超,才肯被推進手術室??爝M手術室了,他又大聲說:“我是忠于黨、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10月24日,他又做了第五次手術,從此再沒有下床。鄧小平指示醫(yī)療組要盡一切努力,“減少痛苦,延長生命”。
據鄧穎超的秘書趙煒回憶,1975年11月,剛動完大手術的周恩來點名讓她陪鄧穎超到醫(yī)院。一進病房,周恩來便從被子里伸出手:“趙煒,咱倆握握手吧!”握完后輕聲地對她說:“你要照顧好大姐(鄧穎超)!”趙煒說:“11月15日下午,他讓我拿來紙筆,寫下了‘我是忠于毛主席、忠于黨、忠于人民的,雖然我犯過這樣那樣的錯誤,但我決不會當投降派’的字條,由鄧大姐代他簽上名字和日期。”趙煒還說,早在1975年9月20日做第四次大手術之前,周總理就對鄧大姐說了這句話。手術前,鄧小平、葉劍英、李先念、張春橋、汪東興等人都去了,鄧大姐就把周總理說的這話轉告他們,同時還請汪東興向毛主席報告,只是沒有落實到文字上,才又在11月15日那天專門寫了這條子(見《新華月報·天下》2006年2月上半月第99頁李菁:《周總理臨終囑托》)。他曾在病床上輕輕哼唱《國際歌》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對鄧穎超意味深長地說:“一切都拜托你了!我肚子里有很多很多的話沒給你講!”鄧穎超回答說:“我也有很多話沒給你講,只好都帶走嘛!”他聽了默然無言。
1975年12月后,癌細胞轉移引起的疼痛愈來愈厲害,使用麻醉藥品和鎮(zhèn)靜劑都無濟于事。一天中午,周恩來叫過工作人員張佐良,問道:“我痛得實在受不了,可不可以讓我哼哼幾聲?。?rdquo;張佐良一時哽咽:“總理呀,您愿意怎么樣都行,您哼哼吧!”
1975年12月20日凌晨,周恩來醒過來后覺得精神不錯。上午測體溫38.7℃,于是下午5時叫來羅青長,與之談論臺灣問題達20多分鐘。他的聲音微弱、斷續(xù),羅青長有的聽不清,由高振普俯于他的嘴前,聽清后再傳達。1976年1月2日,周恩來從昏迷中醒來,用微弱的聲音和鄧穎超一同吟唱《國際歌》。他提出要見老警衛(wèi)鄔吉成,而鄔吉成來了后,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一直未見要找他的周總理醒來。他為什么在病危之時要見鄔吉成,謎底至今未能揭曉。5日凌晨,病危的他做了最后一次手術,醫(yī)院下達病危通知。7日,以輸氧、鼻飼延續(xù)生命。鄧穎超走后,他不定的眼神好像在尋找什么,問他有什么事,卻只搖頭;讓他休息,也不閉眼;大家猜想他一定在找鄧穎超。晚11時,處于彌留狀態(tài),醫(yī)生們?yōu)樗M行治療。周恩來微睜雙眼,凝視了一下,認出其中有吳階平醫(yī)生,聲音極度微弱地說:“我,這里,沒有什么事了。你,還是,去照顧,別的生病的同志,那里,更需要你。”
1月8日9時57分,周恩來逝世于解放軍305醫(yī)院,終年78歲。他臨終留下遺言:骨灰不保留,撒在祖國的大地和江河。希望所有的親屬都留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不要來北京。工作人員為他理發(fā)、刮胡子、刮臉。按照鄧穎超的意見,從醫(yī)院太平間里舉行遺體告別儀式起直到火化,他都穿過去喜歡穿的衣服。選購了300多元的骨灰盒,普通得很。決定從飛機上撒放骨灰。1月15日20時左右,治喪辦公室副主任羅青長、中共中央組織部長郭玉峰和周總理生前衛(wèi)士張樹迎、高振普一起在緩飛的安-2型農用飛機上,將周恩來的骨灰撒在京、津及山東北部黃河入??谔幍鹊?。最后的四把骨灰分別在北京城、密云水庫、天津海河入??谝约吧綎|濱州的黃河入??谏峡杖龇牛謩e象征他對首都的熱愛、對治水的重視、求學和參加革命運動溯源以及對母親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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