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時下的書并不是遍地黃金,我們一不小心,也許就做了紙上談兵或東施效顰的蠢事,非但無益,還遺害無窮,即所謂“人生讀書糊涂死”。當下有人動輒炫耀一年讀了幾十或幾百本書,似乎讀書多少,已成高低貴賤的評判,卻忘了老祖宗訓誡“劉項原來不讀書”、“盡信書不如無書”等言說了。
劉邦、項羽從不讀書,緣何成王成霸?六祖慧能不識字,遑論讀書,如何能留下震古爍今的《壇經》?如此看來,讀書要有講究,否則,不讀也罷。
書,有可讀與不可讀之分,有些書不能讀,有些書讀一兩句足矣,有些則是要讀一輩子的。書,非選不能讀!具體來說,我有“四不讀”原則:
東拼西湊者,不讀。雖說“天下文章一大抄”,但“抄”的前提是有方法、有智慧、有創(chuàng)新、有精進,而不是東拼西湊,抓到碗里就是菜?,F(xiàn)今做教育讀物也簡單,拿幾個所謂的“名校”、“名師”,乃至于某些“成功”、“模式”、“經驗”反復炒作,加上三五個案例、人物成長故事,就是一本書。這類精神鴉片就如同前幾年泛濫的“成功學”、“勵志學”,同質化、空心化、虛假化嚴重,書商賣的不是書,而是“虛名”和“妄念”,明著教你“跟某某學做學問”,實際操作沒人能變現(xiàn),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以為,此類書不能讀。
胡編亂造者,不讀。有些“名家”僅出一本書難以過癮,總想著“重磅推出”,盡快使自己成為影響中國乃至全球教育的“大家”,動輒一出幾卷,甚至全集。而我們這些“好讀書”的教師又往往忘了歷史經驗:對一個作者而言,值得自豪、萬古流傳的作品不過就那么一本,甚至一句、幾句。動輒成套出版,試圖與杜威、洛克等并駕齊驅,此類書不可讀。
自以為是者,不讀。這種書的作者多善于自說自話和自我表彰,常以所謂中國“第一本”、“第一部”,或“獨創(chuàng)”、“唯一”、“最好”之類的詞語自詡。許多文字實際就是他四處橫飛吐沫:今天說這個“課堂”,明天談那個“模式”,滿世界忽悠,聽起來都是“自主”、“探究”、“合作”之類的“課改”理念,實則不外乎是為樹大旗、立山頭而玩弄名詞、左右世人,又或者以煽情矯飾為能事,以博取“粉絲”為賣點。此類著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讀來讀去,竟是“滿紙荒唐言”,除了自以為是的閉門造車和拍胸脯式的夸夸其談外,還有什么呢?
脫離實踐者,不讀。教師每天面對的是活生生的孩子,處理的也是繁復多變的工作,他們更需要“現(xiàn)場感”和“在地性”,即實踐指導。因而,教師所讀之書必須要“接地氣”,要“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這與學院派的研究是完全不同的。盡管教師讀一點理論書是有益的,但有些書的理論其實就是“為理論而理論”,東抄西挪,把讀者搞得眼花繚亂,云里霧里。此類書,不可讀。
一言以蔽之,無獨立思考者,不讀。讀書的意義在哪里?是裝點門面、攫取榮譽、附庸風雅,還是迎合檢查,還是知道“‘茴’字有4種寫法”?顯然都不是。讀書在于使人思路開闊、目光深邃、思維理性、行動有力,人的獨立性是其根本前提。一本好書就應該說自己的話、想自己的問題、踐行自己的理想——有時候,僅僅一句話就足夠支撐一本書的生命。我特別認同劉良華老師的那句:“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只要你讀到‘一個人可以被消滅,但不可以被打敗’就夠了,這句話就抵一本書。”如果一部書句句如此,那就成了“經”,成了“典”,成了永恒。
心理學上有個“手表定律”,即戴一只手表可以知道時間,而戴兩只讀數(shù)不同的表反而錯亂了。時下許多書的“貢獻”就在這里:你不讀還懂一點教育,讀了,反而糊涂了。因為它們根本就是從“拍腦袋主義”里走下生產線的,雖然滿紙的調查數(shù)據(jù)、課堂教學、道德文章、名人名典,但不過是“障眼法”。細細讀來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前后邏輯、內核精神、價值體系都無從談起,倘若今天花一分氣力去讀書,明日必得用十分精神去“排毒”,孰得孰失?
實際上,能教人獨立思考、成就獨立人格的書,少之又少,一般都是上述4種情況,令人讀后方知“劉項原來不讀書”的寶貴。近年來很多有識之士提出“閱讀經典”、“回歸傳統(tǒng)”,可能正是這種痛苦之下的無奈之舉吧。
今天,讀到一本書,若能理性地解構文本,若能間有閃光之處,若能妙手偶得一二句,已屬萬幸。從這個意義上看,我們在茫茫書海中作出選擇的重要性,可能遠遠大于閱讀本身。只有作出正確的選擇,才能在乏善可陳、濫竽充數(shù)的時下環(huán)境中找到一處心靈棲息之地。
50多年人生經驗告訴我,書,非選不能讀!否則,讀之愈深,害之愈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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