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馬·:沒有立刻給您回信,是因為您的文章[162](或者說同您的文章有某些關系)在我們編輯部里引起了我同亞歷·亞歷·的一場相當嚴重的爭吵,這件事乍看起來是很奇怪的……不,不……我說的可不是您想的那個地方,也不是那個原因?! ?br>
事情是這樣的?! ?br>
《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論叢》[163]這本書使布爾什維克在哲學問題上原來就有的意見分歧更加尖銳化了。我認為自己在這些問題上還不夠內行,不想急于發(fā)表文章。不過我一向很注意我們黨內在哲學方面的爭論,最早是80年代末到1895年普列漢諾夫同米海洛夫斯基那批人的斗爭,然后是1898年和以后幾年他同康德主義者的斗爭(那時我不僅注意,而且從1900年起曾以《曙光》雜志編輯部成員的身分部分地參加了這一斗爭),最后是他同經驗批判論者那批人的斗爭?! ?br>
我開始注意波格丹諾夫的哲學著作是從我看了他的唯能論著作《歷史的自然觀》以后,這本書我在西伯利亞時仔細研究過。對波格丹諾夫來說,這種觀點只是他向其他哲學觀點的過渡。我同他認識是在1904年,當時我們就立刻互相贈送了自己的著作;我送他一本《進一步,退兩步》[注:見《列寧全集》第2版第8卷第197—425頁。——編者注],他送我一本他當時寫的哲學著作。我并且很快(1904年春天或夏初)就從日內瓦寫信到巴黎告訴他:他的著作使我更不相信他的觀點是正確的,而更相信普列漢諾夫的觀點是正確的?! ?br>
我同普列漢諾夫在一起工作的時候,曾多次談到波格丹諾夫。普列漢諾夫向我解釋波格丹諾夫觀點的錯誤,但他認為這種偏差決沒有嚴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清楚地記得,1903年夏天我和普列漢諾夫以《曙光》雜志編輯部的名義同《實在論世界觀論叢》編輯部的代表在日內瓦談過話,同意撰稿,我負責談土地問題,普列漢諾夫負責在哲學上批判馬赫。[165]普列漢諾夫提出把批判馬赫作為撰稿的條件,《論叢》編輯部的代表完全接受了這個條件。當時普列漢諾夫把波格丹諾夫看作是反修正主義斗爭中的同盟者,然而是一個由于追隨奧斯特瓦爾德,后來又追隨馬赫而犯了錯誤的同盟者?! ?br>
1904年夏天和秋天我們同波格丹諾夫等幾個布爾什維克的意見完全一致,我們達成默契,大家不談哲學,把哲學當作中立地區(qū),這個同盟在整個革命時期一直存在著。它使我們有可能在革命中共同貫徹革命的社會民主黨(=布爾什維主義)的策略,這種策略我深信不疑地認為是惟一正確的策略?! ?br>
在革命火熱的時候很少研究哲學。1906年初波格丹諾夫在獄中又寫了一部著作,大概是《經驗一元論》第3卷。1906年夏天他送了一本給我,我仔細讀了一遍。我讀完之后非常生氣,因為我更清楚地看出,他走的是極端錯誤的道路,非馬克思主義的道路。我那時就向他“表白愛情”,給他寫了一封關于哲學問題的長達三個筆記本的信。我在信中明白地告訴他,在哲學方面我當然是一個普通的馬克思主義者,但正是他那些明白易懂、寫得很出色的著作使我完全相信他根本錯了,而普列漢諾夫是正確的。這些筆記本我曾給某些朋友(其中包括盧那察爾斯基)看過,本來想用《一個普通馬克思主義者的哲學札記》這個標題發(fā)表出來,但是沒有下決心?,F(xiàn)在很后悔當初沒有立即把它發(fā)表。前幾天我寫信到彼得堡請求把這些筆記本[166]找出來寄給我?! ?br>
現(xiàn)在《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論叢》已經出版。除了蘇沃洛夫那篇文章(我正在看)之外,其余的我都看了,每篇文章都使我氣得簡直要發(fā)瘋。不,這不是馬克思主義!我們的經驗批判論者、經驗一元論者和經驗符號論者都在往泥潭里爬。他們勸讀者相信“信仰”外部世界的真實性就是“神秘主義”(巴扎羅夫),他們把唯物主義同康德主義混淆得不成樣子(巴扎羅夫和波格丹諾夫),他們宣傳不可知論的變種(經驗批判主義)和唯心主義的變種(經驗一元論),教給工人“宗教無神論”和“崇拜”人類最高潛在力(盧那察爾斯基),宣布恩格斯的辯證法學說為神秘主義(別爾曼),從法國某些“實證論者”(主張“符號認識論”的該死的不可知論者或形而上學者)的臭水溝里汲取東西(尤什凱維奇)!不,這太不象話了。當然,我們是普通的馬克思主義者,對哲學沒有研究,但是為什么要這樣欺侮我們,竟要把這些東西當作馬克思主義哲學奉送給我們!我寧愿受車裂之刑,也不愿加入宣傳這類東西的機關報或編委會?! ?br>
我又想到了《一個普通馬克思主義者的哲學札記》,我已開始在寫了[167],我在看《論叢》的過程中當然已經把自己的印象直率地、不客氣地告訴了亞歷·亞歷—奇?! ?br>
您會問,這同您的文章有什么關系呢?有關系,因為正好在布爾什維克中間的這些分歧有特別尖銳化的危險的時候,您給《無產者報》寫文章,公開闡述一個流派的觀點。我當然不知道您整篇文章是怎樣寫的,寫些什么。此外,我認為藝術家可以在任何哲學里汲取許多對自己有益的東西。最后,我完全地、絕對地相信,在藝術創(chuàng)作問題上您是行家,您從自己的藝術經驗里,從即使是唯心主義的哲學里汲取這種觀點,您一定會作出大大有利于工人政黨的結論。這一切就是這樣。然而《無產者報》應該對我們在哲學上的一切分歧絕對保持中立。不要給讀者一絲一毫的借口,來把代表俄國社會民主黨革命派的策略路線的布爾什維克維同經驗批判主義或經驗一元論聯(lián)系在一起?! ?br>
我反復地看了您的文章以后,對亞·亞—奇說,我不同意登載這篇文章,他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我們這里簡直籠罩著分裂的氣氛。昨天我們召開了編輯部三人小組會議特別討論這個問題。這時《新時代》雜志的一個愚蠢的舉動突然幫了我們的忙。在第20期上登載了一個不知名的譯者譯的一篇波格丹諾夫論馬赫的文章,并且在序里信口開河地說,普列漢諾夫和波格丹諾夫的分歧有變成俄國社會民主黨內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派別意見分歧的傾向!寫這篇序的蠢男蠢女用這些話使我們團結起來了。我們立即一致認為完全必要在《無產者報》最近一號上聲明我們的中立。《論叢》出版以來,這算是我的一件極稱心的事。聲明已經擬好,已經一致通過,明天就登在《無產者報》第21號上,并將寄一份給您。[注:見《列寧全集》第2版第16卷第405頁。——編者注]
至于您的文章,我們決定把這問題擱一下,由《無產者報》的三個編輯每人寫一封信向您說明整個情況。我和波格丹諾夫盡快地到您那兒去一趟。
這樣您會接到亞歷·亞歷·的信和另一位編輯的信,這個人我曾有一次在信上同您談過?! ?br>
我認為有必要直率地告訴您我的意見。我認為,現(xiàn)在布爾什維克之間在哲學問題上發(fā)生某些爭吵是完全不可避免的。但因此而鬧成分裂,我看是愚蠢的。我們訂立同盟是為了在工人政黨內執(zhí)行既定的策略。直到現(xiàn)在為止,我們執(zhí)行這個策略始終沒有意見分歧(惟一的意見分歧就是抵制第三屆杜馬的問題,但是第一,這個分歧在我們中間并沒有尖銳到分裂的地步,甚至連分裂的跡象也沒有;第二,這個分歧和唯物主義者同馬赫主義者的分歧毫不相干,例如,馬赫主義者巴扎羅夫也和我一樣,曾反對抵制,并且在《無產者報》上就這個問題寫過一篇很長的雜文)?! ?br>
由于爭論究竟是唯物主義還是馬赫主義而妨礙在工人政黨內執(zhí)行革命的社會民主黨的策略,我看這是不可寬恕的蠢事。我們進行哲學上的爭論應該使《無產者報》和布爾什維克這個黨內的派別不致受到傷害。這是完全可能的。
我認為,您也應該在這方面給予幫助。您可以替《無產者報》就文學批評、政論和文藝創(chuàng)作等等中立的(即同哲學沒有什么關系的)問題寫文章,以此來給予幫助。如果您愿意防止分裂,幫助制止新的爭吵擴大,您最好把文章修改一下:把那些即使是同波格丹諾夫哲學間接有關的一切都挪到別處去。好在您除了《無產者報》以外還有的是地方發(fā)表文章。凡是同波格丹諾夫哲學無關的(您的文章大部分同他的哲學沒有關系),可以寫成若干篇文章給《無產者報》。如果您采取另一種行動,即拒絕修改文章或拒絕為《無產者報》寫稿,那我認為不可避免地將會使布爾什維克中的沖突更加尖銳,使新的爭吵難以制止,使實際上和政治上迫切需要的俄國革命的社會民主黨的事業(yè)遭到削弱?! ?br>
這就是我的意見。我把所想到的一切都告訴您了,現(xiàn)在專等您的回音?! ?br>
我們本想今天到您那兒去,但不能如愿,至少得推遲一個星期,也許得推遲兩三個星期?! ?br>
緊緊握手!
您的尼·列寧
從日內瓦發(fā)往卡普里島(意大利)
載于1924年《列寧文集》俄文版第1卷
譯自《列寧全集》俄文第5版第47卷第141—145頁
【注釋】
[162]列寧指的是馬·高爾基的《個人的毀滅》一文。這篇文章的第一稿,高爾基曾打算作為《札記》在《無產者報》上發(fā)表。該文后來刊登于《集體主義哲學論文集》(彼得堡知識出版社1909年版)一書。——178?! ?br>
[163]《關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論叢》是一本哲學論文集,收載了弗·亞·巴扎羅夫、雅·亞·別爾曼、阿·瓦·盧那察爾斯基、帕·索·尤什凱維奇、亞·亞·波格丹諾夫、О.И.格爾方德和謝·亞·蘇沃洛夫分別撰寫的7篇論文,1908年由種子出版社在彼得堡出版。——178。
[164]指亞·亞·波格丹諾夫的《經驗一元論》1904年莫斯科版?!?81?! ?br>
[165]阿·盧那察爾斯基、弗·巴扎羅夫、亞·波格丹諾夫、彼·馬斯洛夫、亞·芬、弗·舒利亞季科夫、弗·弗里切等人的《實在論世界觀論叢》于1904年在彼得堡出版,未收入格·瓦·普列漢諾夫和列寧的文章?!?81?! ?br>
[166]這些筆記本即《一個普通馬克思主義者的哲學札記》,是列寧1906年針對亞·波格丹諾夫的《經驗一元論》第3卷所寫的著作,至今尚未找到?!?82?! ?br>
[167]列寧此時已開始寫《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一書(見《列寧全集》第2版第18卷第5—379頁)?!?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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