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紅樓,光耀千秋。
遵義老城,子尹路96號。毛澤東題寫的“遵義會議會址”匾額,金光閃閃,赫然高懸在這座樓房兩扇大紅門的上方。
修建于20世紀30年代初的這座小樓,坐北朝南,臨街而立。1935年1月,在極端危急的歷史關頭,中共中央在此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獨立自主地解決中國革命問題,這就是舉世矚目的遵義會議。
新中國誕生后,遵義會議紀念館應運而生,成為建國后首批建立的21個革命紀念場所之一。自建館伊始,多位館長傾心奉獻,見證了一個又一個關于“遵義會議”的故事。這些故事不僅豐富了紀念館的歷史內(nèi)涵,更讓遵義會議精神穿越時空,照亮人心。
還原歷史真實全貌
遵義會議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真正為世人所熟知,離不開一位關鍵人物——遵義會議紀念館的原副館長田興詠。他的身份有很多,不僅是遵義會議紀念館的研究員、原副館長,還是一位杰出的長征文化作家。
自高中時代起,田興詠便以石永言為筆名,勤勉筆耕。他進入遵義會議紀念館工作后,創(chuàng)作的《遵義會議紀實》一書,真實再現(xiàn)了遵義會議召開前后的歷史背景及會議中的全部史實。由這部作品改編的電視連續(xù)劇《遵義會議》榮獲1997年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
遵義會議紀念館原副館長田興詠
如今,田興詠已年至耄耋,86歲高齡的他依然精神矍鑠,風采不減當年。他回憶起在遵義會議紀念館工作的歲月,臉上洋溢著滿足與喜悅,“我是1961年9月從貴陽師范學院中文系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遵義二中擔任教師的。1962年3月,我調(diào)入遵義會議紀念館工作,因為當時紀念館急需一位負責采編、寫作的人員。我那時主要負責文字整理工作。”
剛剛來到紀念館工作的田興詠不僅負責文字整理,還時常兼任解說員。1964年,他接到了一個重要的工作任務——遵義會議召開30周年之際,要在日文版《人民中國》上發(fā)表一篇宣傳遵義會議的文章。當時,日本讀者對紅軍長征的歷史知之甚少,更不了解遵義會議的重要性。因此,田興詠的這篇文章就是要向日本讀者介紹遵義會議的始末,闡述這次偉大會議的歷史意義。
從1964年起,田興詠開始著手準備這篇文章的創(chuàng)作。他通過對遵義會議紀念館館藏文字資料的整理,實地走訪群眾,采訪紅軍長征在遵義期間的親歷者,力求真實還原遵義會議的面貌。經(jīng)過幾個月的努力,這篇3000字的文章在1965年7月1日日文版的《人民中國》發(fā)表。這是我國首次以外文形式發(fā)表的宣傳遵義會議的文章。
《人民中國》刊登田興詠文章
這次創(chuàng)作經(jīng)歷讓田興詠深刻認識到,以往描述遵義會議歷史的文學作品還不夠全面、準確。他開始思考,用什么樣的方式可以更好的將真實的遵義會議展示給世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田興詠的腳步從未停歇。他無數(shù)次地走過遵義會議會址,對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石都了如指掌。然而,正是這份熟悉與了解,讓他更加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使命和責任——用文字記錄下這段歷史,讓后人銘記這段光輝歲月。
田興詠回憶道:“我當時想,組織上調(diào)我來紀念館工作,就是希望我能為紀念館的文字工作貢獻力量。這座紀念館成立的目的就在于讓大家銘記那段歷史,從長征精神、遵義會議精神中汲取力量。但如果史實都不清晰,紀念館又怎能展現(xiàn)其應有的價值呢?因此,我決定寫一部書。”于是,田興詠開始在日常工作中有意識地收集資料,一有空就大量走訪采訪,深入探究遵義會議的史實。
到了70年代初,遵義會議紀念館的館藏文物和文字資料逐漸增多,遵義會議的脈絡也日益清晰。然而,當時遵義會議紀念館的展陳范圍有限,財政狀況也無力修建專門的陳列館。于是,紀念館將紅軍總政治部舊址中的天主堂作為了臨時的陳列室,并委托田興詠負責編制陳列大綱。這是遵義會議紀念館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陳列大綱。“我當時設計了三個部分:紅軍長征進軍遵義、遵義會議的偉大歷史意義、運動戰(zhàn)的光輝勝利——紅軍四渡赤水。”田興詠說。
遵義會議紀念館老照片
后來,時任貴州省省長的李立同志到遵義調(diào)研,參觀了遵義會議會址和陳列室后,認為展陳內(nèi)容還應進一步豐富。在李立的主導下,遵義會議的展陳地點改在了當時的勞動人民文化宮(即今天的鳳凰山文化廣場)。田興詠再次受命負責陳列大綱的編制工作。由于文化宮可使用空間大,田興詠做了一個較為龐大的方案,包括了沙盤模型、文物、文字資料等,使展陳內(nèi)容更加豐富、直觀。
通過這兩次陳列方案的編制以及多年的積累與整理,到80年代初,田興詠認為自己已經(jīng)具備了專心創(chuàng)作的條件。1980年起,他一頭扎進浩如煙海的歷史資料中,春夏秋冬、寒來暑往,但凡有新問世或新發(fā)現(xiàn)的關于長征、遵義會議的書籍和史料,他都會千方百計找來閱讀、研究。同時,他還盡可能地去走訪紅軍在貴州期間活動過的地方,采訪親歷過那段歷史的知情者,以獲取更多更生動的素材。
然而,在這段創(chuàng)作歷程中,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一直困擾著田興詠。上世紀80年代起,關于中共黨史的某些問題一直眾說紛紜,其中就包括了遵義會議召開的時間和參會的人員。在此之前,遵義會議紀念日的時間一直是1月8日,這是遵義會議紀念館首任館長孔憲權赴京采訪楊尚昆同志后,根據(jù)楊尚昆同志的談話而確定的。但是,黨史界一直對這個問題有所質(zhì)疑。田興詠說“要真實還原遵義會議的歷史,就必須知道確切的召開時間和參會人員,否則我這本書就會失去它的創(chuàng)作意義。”
為了弄清這兩個關于遵義會議的重要問題,當年,田興詠與遵義會議紀念館的另一位前副館長費侃如,曾幾次赴京,全力配合中共中央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的調(diào)查與研究工作。“我第一次抵京之后,當即將紀念館所珍藏的有關遵義會議的全部資料,詳盡地向中共中央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的辦公室主任李志光與研究員陸友山進行了匯報。”田興詠回憶道。
此后,李、陸兩位同志又親自來遵義進行深入調(diào)查,而接待與匯報的任務,再次落在了田興詠的肩上。在田興詠與費侃如的協(xié)助下,中共中央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反復研討與論證,終于,通過1935年1月13日24時中央以周恩來同志的名義發(fā)出的電報,以及從前蘇聯(lián)找回的一封陳云同志的手稿,兩者相互印證,最終確認了遵義會議召開的確切時間與參會人員的完整名單。
1984年9月,中共中央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正式發(fā)布了《關于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若干情況的調(diào)查報告》,報告中明確,遵義會議召開的時間為1935年1月15日至1月17日,參會人員有毛澤東、朱德、陳云、周恩來、張聞天、秦邦憲、王稼祥、鄧發(fā)、劉少奇、何克全、劉伯承、李富春、聶榮臻、彭德懷、楊尚昆、李卓然、鄧小平、李德、伍修權,共二十人。至此,關于遵義會議最為重大的兩個歷史謎團得以徹底解開。
田興詠感慨道:“在那段時間里,我多次進行匯報,雖然調(diào)查的過程充滿曲折,但能夠協(xié)助中央解決這個歷史難題,我內(nèi)心感到無比欣慰與自豪。這對我們紀念館具有深遠的意義,也讓我的創(chuàng)作有了底氣。”
彼時,田興詠的手中已搜集了大量關于紅軍在遵義期間的珍貴資料和深度采訪內(nèi)容,這些豐富的素材既帶來了創(chuàng)作的靈感,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他深知,撰寫這本書并非簡單地將各種材料堆砌或匯總,而是需要精心構思與巧妙融合。
歷史資料照片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他不斷思考:“如何才能恰如其分地利用好這些寶貴的素材,使其煥發(fā)出應有的光彩?”盡管他一直在撰寫文章、從事創(chuàng)作,但文章與小說在本質(zhì)上存在著顯著的差異。那段時間,田興詠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與焦慮之中。
而就在這時,一個人的到來為田興詠增添了一份新的創(chuàng)作動力,他就是美國著名的作家、記者,同時也是前《紐約時報》的總編輯——哈里森·索爾茲伯里。
1984年,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軍事博物館館長秦興漢的陪同下,踏上了重走長征路的征程。而在貴州境內(nèi),陪同他的正是田興詠。提及那段時光,田興詠記憶猶新:“索爾茲伯里到訪時,雖已年過七旬,但精神很好。在走訪的過程中,他表現(xiàn)得極為認真細致,就連諸如一場戰(zhàn)斗中投入的兵力、一個團的編制人數(shù)這樣的問題,他都要追根究底,弄個水落石出。這種嚴謹求實的態(tài)度,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
正是憑借著這種認真細致的走訪,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在回國后,撰寫了著名的《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一書。
田興詠感慨道:“哈里森·索爾茲伯里的作品不僅詳細描繪了長征途中的曲折歷程,還涉足黨內(nèi)斗爭這一敏感領域,使得長征研究取得了新的突破。這無疑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借鑒。”
事實上,在與哈里森·索爾茲伯里會面之前,田興詠的第一部小說的初稿已經(jīng)初步完成。然而,為了追求更高的文學品質(zhì)和歷史價值,讓作品更加精彩,他毅然決定對初稿進行大刀闊斧的修改。
在這個過程中,田興詠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先后查閱了遵義會議紀念館歷年搜集的豐富資料,并精心羅列出了一系列相關書目。這些書目中,既有長征參與者的回憶錄,也有領袖人物的選集,還有斯諾、史沫特萊等外國作家的專著,總計字數(shù)達到了兩千萬字。
此外,田興詠還踏上了多年的奔波采訪之路。他先后采訪了長征時期毛澤東的警衛(wèi)員吳吉清、周恩來的警衛(wèi)員范金標、朱德的警衛(wèi)員潘開文,以及王稼祥的夫人朱仲麗、張聞天的夫人劉英等人。不僅如此,他還廣泛采訪了健在的將帥和上百位老紅軍,積累了大量寶貴的第一手資料。
遵義會議紀念館原副館長田興詠所作長征文化作品
經(jīng)過十余年的辛勤耕耘和數(shù)次修改,田興詠的《遵義會議紀實》終于在1991年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70周年之際問世。這本書力求以真實、客觀的方式,全景式地再現(xiàn)紅軍在遵義的歷史,以及長征途中的艱辛歷程。首印七萬冊迅速告罄,隨后又五次再版,總印量達到了十五萬冊。
田興詠回憶道:“這本書出版后,我收到了來自全國的讀者來信。他們對這本書的文學價值和歷史價值給予了肯定。最讓我高興的是,很多讀者在看了這本書后,對遵義會議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希望有機會到我們遵義會議紀念館來看一看,我們真正做到了傳承紅色基因,講好長征故事。”
《遵義會議紀實》不僅贏得了廣泛的社會贊譽,還被改編成了電視劇《遵義會議》。該劇在1997年榮獲了全國“五個一工程”獎,而《遵義會議紀實》也被評為“二十世紀貴州二十部(篇)最佳作品”之一。
因為這部作品的成功,一時之間,遵義會議被更多的人看見、了解、銘記,遵義會議紀念館1997年被中宣部公布為首批全國100個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之一。
青少年在遵義會議紀念館開展愛國主義教育(圖片由遵義會議紀念館提供)
談及個人成就和貢獻,田興詠說:“我的初衷就是宣傳遵義會議,還原這段歷史的真實全貌。因此,我這一生都在致力于研究長征文化、研究遵義會議,寫下了一部部關于長征、關于遵義會議的作品??梢哉f,我和遵義會議紀念館是相互成就、一起成長的。如果沒有對這座紀念館的熱愛,我可能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創(chuàng)作熱情;如果沒有遵義會議精神的支撐,我也無法創(chuàng)作出這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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