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禹出生在20世紀50年代,正逢抒情的時代。時代的濡染,讓李培禹自然而然地經(jīng)歷了一個“讀詩·品詩·寫詩”的詩歌之旅。于是,對詩歌的親和,成為他的一種生活方式,并化為他的精神細胞。率然吟詠成為他的生命常態(tài),他甘愿成為生活的歌手和時代的歌手。
德國哲學家齊美爾說:“生命并非完全是社會性的。”弗洛伊德也把人的心靈劃為意識與潛意識。他們都強調(diào)“非社會性”的東西,主張?zhí)与x“理性”“良知”和“社會責任”?,F(xiàn)代主義詩人艾略特則把他們的主張變成詩論,特別宣稱:“詩不是表現(xiàn)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他所說的“逃避感情”,不僅指現(xiàn)實感情,當然也包括社會感情,因而整體地內(nèi)趨,把表達私人話語凌駕于公共話語之上。進入新的世紀,中國詩壇在對現(xiàn)代主義的追逐中,很多詩人以“逃避”為上,以書寫“私人話語”為宗,詩作極端個人化。然而李培禹卻絕不聞風而動,他堅信,“民歌是詩歌之母”,客觀性、現(xiàn)實性、時代性、人民性和社會性是詩歌的基點和本源,也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大道通途。
因而他在物象(河山和星辰)、世象(人群和社會)、心象(感情和感悟)這三個維度上覓詩。這就使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取材廣泛,形式多樣,情思紛繁,好像無處不詩、無時不詩——他率性擷取,神采飛揚,快樂地歌唱。一切都承繼著《詩經(jīng)》的傳統(tǒng),大地、人文和心靈交匯融合,高奏“復(fù)調(diào)”,盡情地賦比興、風雅頌。這樣的風格,在他的詩集《失去》(百花文藝出版社2021年7月出版)中得以充分體現(xiàn)。
譬如《和長城握手》,“風中我站在金山嶺的垛口/思想感情的波濤在放縱奔流/長城啊,此時我撫著你每一塊巖石/知道嗎?我是在和你緊緊握手//用不著山谷錄下豪邁的誓言/握手,十指連著心頭/心中既已燃起振興中華的烈焰/攀登吧,我所有無愧于長城的朋友”。可以看出,在詩人筆下,長城既是物也是人,既是歷史也是時代,既是客觀存在也是主觀情感,有著“復(fù)合”的品質(zhì)。所以,當有人說,李培禹的詩有些直白和清淺,我不禁搖頭,認為這正是他在深處思考之后,厘清了人情事理,獲得了明晰的認知,便自信地進行深入淺出的表達。一如結(jié)晶的過程,中間之物往往混沌一團,貌似深奧與神秘,到了最后反而晶瑩剔透。換言之,這是他自主性的追求,反撥著現(xiàn)代主義的所謂孤冷與玄奧。他寫入世之詩,照拂人間情感,觀照現(xiàn)實人生。
他的寫作取向,注定了他的詩思與山河同在、與時代同脈、與生活同軌、與人生同感。這就不難理解,他當年小小年紀,就勇于與賀敬之、臧克家那樣詩歌大家唱和,寫出《雷鋒和我們同在》的長歌;也不難理解,遍染風塵之后,他還保有一顆湖水一般清澈的童心,在滄桑處抒純美之情。
譬如《賽里木湖的波光》,“賽里木湖的波光/在哈薩克小伙的心中蕩漾/他們世代彈著冬不拉/湖水便像圣泉一樣清涼……/賽里木湖的波光/把錫伯族獵手的眼睛擦亮/他們封存了騎射的弓箭/家鄉(xiāng)更有了滿坡滿嶺的牛羊……/今天,賽里木湖美麗的波光/讓我這個遠方詩人的心兒滾燙/她一定接納了我笨拙的詩句/不信你看,湖水正涌起一層層波浪”。
從哈薩克小伙到錫伯族獵手,最后到“我”,從遠方到身邊,一路清澈,情感就有了普遍性。這樣的意象,正是人間性所在,像陽光普照,豁然地有了明媚的力量。這正暗合了浪漫主義的底色,其核心詞是:己心嫵媚,則世間嫵媚。
李培禹的詩集名為《失去》,讀罷掩卷,卻內(nèi)心盈滿,有始終“得到”的感覺。他忘情地做著時代的歌者、生活的歌者,一路吟唱,大在小處、詩在凡處,讓人心中激蕩起感恩之情,由衷地感嘆:有詩的日子真好,有詩的日子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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