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3年秋,蔣介石調集了100多萬軍隊和200架飛機,親自坐鎮(zhèn)指揮,對江西各革命根據地發(fā)動了空前規(guī)模的第五次“圍剿”。其中,直接用于中央蘇區(qū)的兵力就達50多萬人。蔣介石在德國軍事顧問團的幫助下,采取“持久戰(zhàn)”和“堡壘主義”的新戰(zhàn)術向根據地進攻,試圖一點一點地蠶食掉蘇區(qū)根據地的有生力量。到1934年7月,國民黨軍隊先后突破了紅軍的外圍防御,直向蘇區(qū)腹地撲來。
此時的中央蘇區(qū)到處槍聲連綿,炮聲震天。敵軍31個師數十萬人馬分六路開始向蘇區(qū)縱深推進,將整個中央根據地中心區(qū)四面包圍。敵軍每攻占一地,就在各要點修筑碉堡,以密集炮火向紅軍的防御工事猛烈轟擊,掩護步兵發(fā)起連續(xù)沖擊,逐一摧毀紅軍的防御。
此時,中央紅軍兵力不到10萬人,糧食供給緊張,彈藥極度匱乏,加之半年連續(xù)作戰(zhàn)嚴重減員,每個作戰(zhàn)師已不足4000人。面對險惡的敵我態(tài)勢,“左”傾錯誤路線領導者博古卻提出“以紅色堡壘對白色堡壘”“不喪失蘇區(qū)一寸土地”等錯誤指導口號,粗暴地否決了毛澤東的“跳出敵人堡壘圈,以靈活機動的外線作戰(zhàn)大量殲敵,粉碎敵人‘圍剿’”的正確主張。紅軍實際最高軍事指揮者、共產國際德籍軍事顧問李德更是不顧紅軍反“圍剿”的實際,用軍事教條主義跟他的德國對手打起了“以堡壘對堡壘”“分兵把口、御敵于國門之外”的消極防御戰(zhàn),致使紅軍遭受慘重損失。僅在1934年4月的廣昌保衛(wèi)戰(zhàn)中,紅軍就傷亡5500多人。而分兵迎敵又使各路紅軍由節(jié)節(jié)抵抗變成節(jié)節(jié)敗退,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二
1934年9月下旬,正當紅軍與國民黨軍激烈鏖戰(zhàn)之時,蔣介石在江西九江邊的廬山召開軍事會議,在第五次“圍剿”的基礎上重新調整部署兵力,并在德國軍事顧問漢斯?馮?塞克特將軍的策劃下制定了一個最后徹底“剿滅”中央紅軍的“鐵桶計劃”。
“鐵桶計劃”準備集結150萬大軍、270架飛機和200門大炮,以“分進合擊”“鐵壁合圍”的新戰(zhàn)術徹底圍殲中央蘇區(qū)的紅軍主力。其實施方案確定以“赤都”瑞金為最終目標,各部隊按指定時間、地域實行向心攻擊,在距瑞金150公里處形成一個大包圍圈。在四周構建起30道鐵絲網和火力封鎖線,最后將紅軍主力壓迫到很小范圍進行決戰(zhàn)。為防止紅軍突圍,還計劃配備1000輛軍用卡車快速運送部隊實施機動截擊,以求在1個月內將中央蘇區(qū)的紅軍徹底消滅。為隱蔽作戰(zhàn)企圖,計劃還要求12個師的先頭部隊在大包圍圈尚未完成之前,全力在蘇區(qū)四周搶占地盤,不斷與紅軍保持糾纏,用假象造成紅軍判斷失誤,以達成“鐵桶作戰(zhàn)”的突然性。
這份“鐵桶計劃”策劃得極為嚴密,僅闡述文件撂起來就有幾斤重,內容有國民黨軍的“剿匪”總動員令、各部隊戰(zhàn)斗序列、兵力部署、進攻路線、作戰(zhàn)圖表以及蔣介石的“剿匪守則”等。蔣介石對“鐵桶計劃”抱有極大期望,他非常自信地發(fā)表講話說:“剿共大業(yè),畢其功于此役!”為防止計劃泄密,蔣介石命令在每份文件上都標注上“絕密”字樣,并編排了序號,所有官員都必須按編號簽字領取文件,保密措施十分嚴格。
然而,就在會議結束的當晚,“鐵桶計劃”的全部絕密材料就落到了共產黨人手里,并很快送到了中央蘇區(qū)。黨中央在看到“鐵桶計劃”后,迅速采取措施實行戰(zhàn)略突圍轉移,使中央紅軍在敵人“鐵桶合圍”之前及時跳出包圍圈,脫離了險境。
三
蔣介石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份嚴格保密到滴水不漏的“鐵桶計劃”會很快被共產黨人全部掌握,更想不到送出這一機密情報的人竟是他剛剛任命不久的國民黨贛北第四行署專員兼保安司令莫雄。
莫雄,廣東省英德縣人。參加過著名的黃花崗起義、護國討袁、討伐陳炯明和北伐戰(zhàn)爭,歷任團長、旅長、師長,在國民黨內素來為人正直,富有正義感,被尊稱為“莫大哥”。
北伐戰(zhàn)爭結束后,莫雄被蔣介石以少將參議虛銜剝奪軍權。1930年,莫雄通過宋子文在財政部謀個閑差。在赴上海時,他巧遇部下、中共黨員劉亞佛,經劉介紹,莫雄認識了中共黨員項與年,并與周恩來、李克農建立了聯系。他曾幾次提出入黨要求,但經黨組織的說服繼續(xù)留在黨外工作。
1934年1月,莫雄通過昔日熟友、時任蔣介石侍從秘書長楊永泰的關系,出任贛北第四行政專署專員兼保安司令。到任前,莫雄趕回上海找到中共黨組織秘密磋商,將項與年、盧志英等10余名秘密黨員組成的德安地下特工小組成員作為“袍澤部下”帶到江西,安排在專署和保安司令部任職,有幾人還被他通過楊永泰安插到蔣介石的南昌行營。正是在此任上,莫雄做了一件關乎中國革命命運的大事。
“鐵桶計劃”于1934年7月出爐,同年9月,蔣介石在廬山牯嶺召開軍事會議,安排部署具體實施方案,莫雄也奉命參加了會議。
這次會議有200多名與會者,都是江西、湖北、湖南、河南和山東5省的省主席,部隊的司令、軍師長、高級參謀,會議由蔣介石親自主持,楊永泰負責具體事項。按照職務,莫雄尚不夠級別與會。他能與會的關鍵,是因以前與紅軍作戰(zhàn)的“戰(zhàn)績”獲得了蔣介石的信任。莫雄任江西贛北第四區(qū)“剿共”保安司令后,在秘密黨組織的安排下,當地紅軍偽裝被莫雄“擊潰”,實際上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當“捷報”傳到蔣介石那里時,他還通報表揚了莫雄:“傳令嘉獎,考成第一”。因為這個背景,莫雄被特邀出席廬山軍事會議。
6天的會議一結束,莫雄就帶著全套的“鐵桶計劃”下了山。在專署保安司令部里,莫雄把整個“鐵桶計劃”交給了中共聯絡員、保安司令部機要秘書項與年及參謀長盧志英和劉亞佛細看。從他們當時的反應,也看出這個計劃的可怕。莫雄焦急地對項與年說:“你趕快想辦法交給你們的上級,萬萬不可耽擱!”項與年接過這份關乎黨和紅軍生死存亡的絕密情報,激動地對莫雄說:“莫大哥,謝謝你!我代表共產黨感謝你!紅軍不會忘記你!”
四
項與年拿到情報后深感事關重大,于是立即與秘密黨員劉亞佛、盧志英商量。大家認為,這份情報太重要了,不能有一點閃失,決定由項與年本人親自將情報送出去。這也是考慮到中央蘇區(qū)一帶的老百姓大都是客家人,而項與年會講客家話,路上便于掩護。
3人連夜把情報上的敵兵力部署、火力配系、進攻計劃、指揮機構設置等要點用密寫藥水逐一寫在4本學生字典上,直到天色吐白才將整個“鐵桶計劃”密寫完畢。接著,又對沿途敵情進行分析,選擇了一條較為快速、安全到達蘇區(qū)的路線:由南昌乘車到吉安,進入泰和,再從山區(qū)直插興國、于都到達瑞金。就這樣,項與年裝扮成教書先生帶上絕密情報出發(fā)了。
項與年(1896年—1978年),原名項廷椿,福建省連城縣人。1925年參加中國共產黨。不久,被黨派往國外在華僑中開展工人運動。1927年回國后從事黨的秘密活動,后進入中央特科“紅隊”工作。
黨中央機關遷往中央蘇區(qū)后,項與年留在上海擔任與蘇區(qū)的秘密情報聯絡工作。當黨派人隨莫雄打入敵營時,他又化名“梁明德”,擔任莫雄保安司令部機要秘書。
項與年帶著情報進入泰和縣山區(qū)后,發(fā)現敵情遠比預想的嚴重,每個村子都駐有“進剿”的敵軍,進出蘇區(qū)的所有道路都被嚴密封鎖,發(fā)現可疑之人就立即逮捕。項與年只好在山林中穿行露宿,以少量干糧和野果山泉充饑。經多天艱難跋涉,38歲的項與年變得骨瘦如柴、滿臉胡須,完全失去了過去的模樣。當他到達興國后,發(fā)現敵人封鎖更加嚴密,每個村子都修有碉堡,各路口均有哨卡,青壯年剛一接近,就立刻被當作“赤匪偵探”抓走。項與年只得再回到山里尋找時機。眼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心急如焚的項與年決定不能再等了,哪怕是早一天送到情報,黨中央也能早一點做出應對的準備。情急之下,項與年想出一個辦法,他從地上抓起一塊石頭敲下了自己的4顆門牙。
第二天,雙腮已經嚴重腫脹的項與年,面部變得猙獰嚇人,頭發(fā)像蒿草一樣蓬亂,衣服也早已被荊棘刮得破爛不堪,完全成了一個蓬頭垢面、讓人厭惡的老叫花子。他忍著疼痛將4本密寫字典藏在滿是污穢的袋子里,上面放上乞討來的發(fā)餿食物,赤著雙腳下了山。沿途敵軍哨兵見了,很遠就捂住鼻子將他趕走。在這樣的偽裝下,項與年終于穿過層層封鎖,跋涉數天于10月7日到達瑞金。
當勞累過度的項與年看到持槍的紅軍戰(zhàn)士時,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他揚著手,用力說:“我要見周恩來……”
紅軍戰(zhàn)士有些迷惑:“你?你要見周副主席?”他們實在想像不出,這樣一個渾身散發(fā)著臭味的老乞丐,會知道周恩來!一個干部模樣的紅軍問:“你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周副主席?”
老乞丐說:“我是地下黨員,有重要事情要見周恩來……”紅軍干部聽他這樣說,立即把他帶回陣地,轉送到團部、師部。師部設在一棟民房里,忙碌的師首長很快給駐于都的中央軍委作戰(zhàn)值班室打電話請示。值班室的參謀問,他叫什么名字?
師首長轉頭問:“你叫什么名字?”
老乞丐說:“我叫項與年。”
不大功夫,作戰(zhàn)值班室來了電話:“立即將項與年送來,周副主席要盡快見到他。”師首長感到事關重大,立即命令牽來兩匹馬,派出一名干部,將項與年送往于都中央軍委駐地,來到周恩來面前。
周恩來看到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項與年,大吃一驚,忙問:“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項與年無力地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哆嗦著將4本密寫字典從貼身的衣袋中掏出,遞給周恩來。
在聽完項與年的匯報后,周恩來馬上命令紅軍作戰(zhàn)情報部門將4本密寫字典復原成文字圖表,認真進行分析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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