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架橋工程方面的專家叫何滌宙,他在遵義住了十天,事后寫成回憶錄《遵義日記》。
“我記不清哪一個月哪一日,只因為遵義十天的生活,是在長征的行軍生活中劃分出來的,所以到現(xiàn)在還是深刻地記憶著。這十天中沒有行軍的事,沒有打仗的事,享受著城市小資產(chǎn)階級的生活,是一年零一個月的長征生活中一段特殊生活。”
到遵義的第二天,早起天亮,何滌宙約了小蕭、小蘇和小馮,四個人一同沿著昨日的老城路上走去,卻不似昨日那般唱著軍歌,踏著步伐了,真正意義上的閑逛。四人兜里都有些碎錢的,就各按需要,買了一些應(yīng)用的東西,無非一般生活品罷了。工夫不大,就都有些累了。何滌宙找家館子打打牙祭的主張,立時博得另外三人贊同,原來找地方大啖一頓,早就是各人出來的主要目的之一。小蘇問了當街百姓,說是滿遵義老城,惟有一家叫“川黔飯店”的最為氣派,飯菜價格也最為昂貴。細問了路線,四人說笑著,去了川黔飯店。
小馮有些發(fā)怯,說:“遵義城里最大的館子,要好多錢啵?我,我可是沒有幾多錢了。”
何滌宙笑道:“怕么子,飯錢不夠我們就留下給老板打短工,還了債再歸隊,反正住在遵義就不走了。”
“在遵義不走了?”小蕭驚訝地問道,“你聽誰說的,何教官,上級傳達了?”
“不是說要在遵義建立新的蘇區(qū)根據(jù)地嘛,再四處亂轉(zhuǎn),還叫什么根據(jù)地。”何滌宙言之鑿鑿。
找見了川黔飯店,果是氣派豪華,一幢二層小樓,門梁上有些褪了色的琉璃瓦,黑底鎦金的招牌大得嚇人,門口還蹲伏了兩只石獅子,看家犬一般靜默。只是尚無進出的食客,抬頭看看日頭,太陽隱沒在烏云中,想是時辰還早,未到飯時,那三人步子就有些粘滯。
何滌宙卻是欣喜,道:“來都來了,豈有不進之理?自古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飯,走,進去!”
何滌宙是二期黃埔生,又在白軍干過少校營長,見識過世面的,平素在上干隊,大伙兒都拿他當主心骨,就連烏江架橋遇到難處,首長都把他請去呢。
到川黔飯店,因為過早未開張,同掌柜商量,掌柜很客氣,讓他上樓到雅座,代點了他們的拿手菜辣子雞丁、醋溜魚、血花湯等六七個菜,一邊同大家談著王家烈的苛捐雜稅,弄得商人沒法做買賣,他們也告訴他紅軍的主張。
恰在這時,堂倌用托盤送來了熱氣騰騰的菜,轉(zhuǎn)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一盆辣子雞丁,也就是掌柜的炫耀的招牌菜果然最為顯眼,鮮紅的辣椒,配上炒得金黃的雞丁,還有些撒上去的綠色蔥花、芫荽,煞是好看,那陣陣撲鼻的香味更是了得。幾位“紅軍長官”的喉結(jié)蠕動起來,小馮甚至悄悄擦了擦嘴角。仿佛為了證明掌柜的非“剝削”行為,那盆辣子雞丁堆得如同一座需要仰攻的小山包,快要滿出盆來。其他幾個菜分量同樣充足。
“紅軍長官慢用,鄙人就不打擾了。”掌柜的適時全身而退。
何滌宙帶頭操起筷子:“來來,大家都嘗嘗看,這可是遵義城里名館名廚的手藝。”
“嗯,再嘗嘗這血花湯,鮮著呢。”“這醋熘魚也不錯,老板還真沒誆咱們。”
四人談笑風生間,大快朵頤。
望著一桌杯盤狼藉,誰都不想動,心想回到營地怕也到了飯時了。進了遵義,肯定改善伙食,說不定又殺豬煮出燙腳水味道的肉塊了。有了川黔飯店這一頓,再有什么都不會令人滿意了。堂倌算盤一陣“噼啪”響,隨口報出三塊光洋,還有個尾子的銅板毫子數(shù)。四人翻囊倒夾,卻是任誰也不夠的。好家伙,誰要有三塊光洋,那還不早打他的土豪了?堂倌一旁看了,面露難色,沒想到幾位紅軍長官吃了飯都沒帶足飯錢,該不會抱定主意來白吃的吧?當兵的,這類事見的還少嗎?
何滌宙道:“看來,這頓飯的闊‘主席’誰也當不上了,那就只有共產(chǎn)了。”
“要得。”小馮帶頭附和,把自己的那把銅板盡數(shù)傾在桌面。四個人湊了湊,果真湊足了三元多的飯錢。一旁等候的堂倌看著,臉上驚得一抽一抽的,他還真沒見過兵爺如此下館子吃飯的,今天幾位紅軍長官算讓他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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