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韓朝利,是房山法院城關法庭的庭長。我宣講的題目是《大山的兒子》。我當了28年法官,其中有將近20年是在大山深處度過的。
我是山區(qū)煤礦工人的孩子。1985年,我被派到離城區(qū)最遠、最艱苦的河北法庭工作,當時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的父親聽說后,就說了一句話:“回來吧!咱本來就是山里人,給鄉(xiāng)親們做點事兒,心里頭踏實。”
那些年,山里還沒有一條像樣的公路,我靠著一輛自行車和自己的雙腿,跑遍了方圓800多平方公里內(nèi)的每一個山村。
我們山里人樸實善良,但是脾氣倔,還有點兒認死理兒。所以這大山里的案子,多數(shù)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墒悄鷦e小瞧了這些小事兒,處理不好,影響的就是一方穩(wěn)定。
一次,山里的老張和老周為了一塊價值3塊錢的青石板打起了官司。原本沾親帶故的兩家人一下子成了冤家,一見面就吵個不停。為了弄清這塊青石板的歸屬,這個海拔近千米的村子,我上上下下跑了七八趟,先是反復勘察丈量,再去村里找德高望重的老人給雙方做工作。最后一次,我背著國徽,爬了十五六里的山路,就在老張家的院子里,給他們開庭調(diào)解。我掰開了揉碎了給他們講法律、講情理,連旁聽的村民都急了,嚷嚷著:“就這點兒事,人家韓法官腿兒都跑細了,我看就算了吧。”功夫不負苦心人,兩家人終于言歸于好,又成了和和氣氣的一家子。
這樣的小案子伴隨我在山區(qū)度過了20個春秋冬夏。我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獻給了這片大山,也收獲了鄉(xiāng)親們那份質(zhì)樸而深厚的情感。有一次,庭長交給我一個贍養(yǎng)案,一對80多歲的老夫妻要求兩個兒子贍養(yǎng),老兩口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我一聽,放下吃了一半的午飯,趕緊和書記員擠上公交車,趕往100多里外的大安山鄉(xiāng)。在鄉(xiāng)政府了解有關情況后,我們又步行前往老兩口居住的西苑村。那時我剛剛做完半月板切除手術,山里又下起了雨,我拖著疼痛的雙腿在泥濘的山路上走了1個半小時,總算爬上了海拔近千米的山村。就在老人的炕頭上,開始調(diào)解。整整5個小時過去了,話說盡了,口水干了,老人的贍養(yǎng)問題終于解決了。我輕輕地推開老人家里吱吱作響的木門,放眼一看,不知什么時候,大山已被白雪覆蓋了。大娘抓住我的胳膊,懇切地說:“韓同志,您別走了,就在我家湊合一宿吧。”爭執(zhí)不下,我們只好留在那里。那晚,我吃了三大碗熱騰騰的玉米粥,睡在熱乎乎的火炕上,蓋著大娘抱來的最新的被子,那一晚,我睡得特別香!
作為一名山區(qū)法官,每天為山里的鄉(xiāng)親主持公道,親戚們都把我當成了他們的驕傲。這其中最高興的要數(shù)我老叔了。從小到大,老叔最疼我,我們倆可以說是情同父子。一次,老叔從山里到法庭找我,說鄰居家的一棵樹妨礙他家的墻,要打官司。我勸他,他聽不進去,非要我?guī)退?,還要我親自來審。在辦公室里,我平生第一次和他頂了起來:“老叔哇,人家沒有妨礙咱,打官司,你也贏不了。就是立了案,我也會申請回避的。”老叔一氣之下甩手走了。眼看過年了,我特意買了兩瓶好酒去看他。一進屋,我叫了一聲:“老叔,過年好!”恭恭敬敬遞上兩瓶酒。老叔騰地站起來,大聲說:“我不好,你別叫我,我沒你這個侄子!”說完,猛地舉起酒,“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瓶子碎了,酒灑了,我的心也跟著碎了。我一步一步向門外走去,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想對老叔說:“老叔,我不僅僅屬于韓家,我更屬于這片大山里的父老鄉(xiāng)親。我肩上扛著法律的公正和神圣,您千萬不要怪我呀!老叔!”
我像回報父母那樣回報著山里的鄉(xiāng)親,我像保護兒子一樣保護著山里的孩子??墒?,我自己卻不能算是個孝順的兒子。在父親臨終前住院的60天里,我總共去了5次,加起來不到10個小時。第五次去,父親沒來得及跟我說上一句話,就永遠地閉上了雙眼。我握著父親漸漸冰冷的手,無聲地流著眼淚:“爸爸,我不是個好兒子,但是我記著您的話,為了山里的百姓,我盡心盡力了,您就放心吧。”
因為工作需要,我已經(jīng)調(diào)離了山區(qū)法庭,但是我的心、我的情,還留在那里。我愿把我的一切獻給哺育我的山山水水,獻給我深深熱愛著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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